第二十章 (18)(2 / 2)

“东珊,你终于醒了!”见她挣扎着要起身,傅恒即刻上前相扶,问她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无力的倚在他怀,东珊身子瑟缩着,微微发颤,声音异常低哑,只道头蒙蒙的疼,时冷时热。

轻抚着她的后背,傅恒疼惜不已,暗恨自个儿不该大意,他还以为母亲转了性,终于肯放过东珊,与她和平相处,今日方知一切皆是假象!东珊哪里是来讲故事的,分明就是来受折磨!

她的心那么滚烫,背却是冰冷,紧握着她的,傅恒愧声道:“大夫说你发热了,还说你可能有了身孕。”

“什么?”东珊闻言大吃一惊,不再清明的眸子写满了疑惑,难以置信的抬眸望向他,“怎么诊断的?这才一个多月,能诊出来吗?”

“大夫说不明显,但有迹象,仍需观察。”

原来只是猜测啊!东珊轻叹一声,眸光顿黯,复又低眉。

突发状况,章佳氏没法儿交代,装腔作势的数落道:“月事推迟这么久,你理当告诉我,我也不至于总让你过来讲故事,劳心劳神,还好你和孩子没事,否则我难辞其咎啊!”

婆婆可真会推卸责任,当着傅恒的面儿,东珊并未拆穿她,但仍把丑话讲在前头,

“兴许只是月事推迟也未可知。”

这种事难说,尚未确定之前,婆婆实不该报太大的希望,以免最后闹了误会又来怪她。

“若然一向准时,突然推迟,那八成就是有喜了!”章佳氏欣慰之至,时常紧绷着的一张脸终于有笑意浮现,对待东珊的态度也稍稍温和,毕竟她盼孙子盼了这么久,枯木总算逢春生芽,她这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得安呐!

对于结果,傅恒并不在意,看了母亲一眼,他神态漠然,凉声道:“有孕也好,月事推迟也罢,总之东珊身子不适,不能再过来给额娘讲故事,还请额娘见谅,允她在家休养。”

那是自然,对此章佳氏并无异议,应得干脆。

紧跟着东珊在傅恒的搀扶下穿鞋下榻。将将起身,忽被他打横抱起,傅恒又命蔷儿将斗篷展开给她披上,而后抱着她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东珊羞赧挣扎,说是自己能走,他却不许,“你这会儿虚弱得厉害,大夫交代过,发热不能吹风。”

他坚持要抱她回去,她浑身疲软,实在无力辩驳,也就没再反抗,松开了指,乖顺的倚在他怀。

他的肩膀如此宽广,为她遮挡着簌簌的风。依偎在他肩头,汲取着他的温暖,贪婪的嗅着他那清冽的熟悉气息,东珊只觉无比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苦难都会过去,都不值一提。

目睹儿子公然抱着儿媳离开的场景,章佳氏气得浑身发抖,她看不顺眼之人,他偏要抬举,分明就是故意在她面前示威!

这回东珊出事,她肯定会借跟傅恒诉苦告状,说在这儿受了许多折磨吧?到时候傅恒又会来闹腾!

娶这个儿媳害得她们母子不和睦,当真是孽缘啊!章佳氏哀叹连连,心越发愤然,殊不知东珊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回到南月苑后,东珊困顿不已,未用晚膳,只喝了药,用了几口清粥便躺下休息,傅恒也没打搅她,任她先眠。

半夜她被渴醒,嗓喉冒火且干疼,坐起来想倒水。一旁的傅恒被她的动静惊醒,让她别动,由他去倒。

饮罢茶后,傅恒又扶她躺下,东珊很不适应,勉笑道:“发热而已,没什么大碍,你别那么紧张。”

方才她睡着之际,小山眉也一直紧皱,黛色眉梢悬挂着丝丝愁绪,任凭他再怎么用指去抚,也难抚平她心底的恐惧与不安,傅恒疼惜的同时懊悔不已,

“怪我没能一早察觉额娘的真实意图,才害你受此苦楚。”

这又怎能怪他呢?东珊握住他的,抬眸柔柔的望向他,温声安慰道:“你问过,可我瞒了你,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觉得没必要什么事都劳烦你。”

他的面色明显不虞,以致于东珊心有顾忌,默然片刻,怯声询问,“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会恼她?但看她如此小心翼翼,他便佯装不悦地讲起了条件,

“我不在家时,额娘究竟是怎么对你的?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便不生气。”

东珊坚称只是讲故事而已,“只不过我今日有些不舒坦,想着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未料我的身子居然这么弱,是我自个儿疏忽大意,与额娘无关,你别多想。”

她的目光很飘忽,定然没说实话。傅恒还想再问,东珊又咳了几声,他不忍再拿这些糟心事烦她,终于没再追究,替她顺着背,轻声道:

“你不想说便罢,交给我来处理。”

她就怕他不罢休,再激化母子矛盾,仇怨弥深,忙拉住他的好言劝说着,

“你不会要找额娘说道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无甚大碍,你千万别再去质问额娘,我不想再惹是生非。”

而今的她变得胆怯,不再像以往那般无所顾忌,身为她的丈夫,他很清楚,她的表现不是因为懦弱,所有的妥协和隐忍皆是为他。

如此谨慎的模样使得他越发心疼,很希望她能回到从前,可以随心所欲,不再委屈自己。

拍了拍她的背,眸眼微酸的傅恒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应得干脆,嘱咐她别担忧,

“现下你身子不适,在家好好养着,不必再去宁辉院。”

想起大夫的话,东珊忍不住提醒道:“若我只是月事推迟,你会不会失望?”

“我从来没期待过,何谈失望一说?”微倾身,傅恒凑近她低笑道:“实则我更希望是月事推迟,若然你有了身孕,我便无法交功课。”

原来他是存着这样的小心思啊!怪不得他一直不介意她是否有喜,点了点他的心口,东珊笑嗤道:

“句话不离功课,皇后娘娘让我督促你读书来着,你却只在帐交功课。”

“我日日勤勉,你才更幸福,被我滋润得越发娇美,不是吗?”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没再提那些烦心事,而后相拥而眠,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东珊以为傅恒信了她的话,不会再追究此事,她没料到的是,后来傅恒还是背着她去了一趟宁辉院。

彼时梨枝奉上一碗鹧鸪川贝汤,章佳氏正在品尝,瞧见儿子黑着脸进来,慢悠悠的放下勺子,漱了漱口,拿巾帕拭罢唇,不屑哼笑道:

“我还以为东珊不在这儿,你便不会来此。”

他隔差五便会过来请安,自认并未疏远母亲,母亲这般奚落,实在是无理取闹,傅恒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婉言奉承,冷声道:

“今日孩儿正是为东珊一事而来。”

章佳氏暗叹自个儿果然没猜错,东珊她就不是省油的灯啊!“怎的?她跟你告状了?你来为她讨回公道?”

“额娘误会了,东珊什么都不肯说,只道来此讲故事而已,真相孩儿不得而知,她不愿提,那我便不再追问。只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母亲说一说。”

来之前,傅恒想了很多,他与母亲吵过几回,皆是不欢而散,东珊不希望他与母亲对抗,希望此事能平和解决,那他就该尝试着换一种方式与母亲沟通,

“我知道额娘您想让我纳妾的目的何在,现下东珊已有孕,证明她没有毛病,子嗣一事您无需再忧虑,至于纳妾的念头,还请额娘放弃,不论您指谁,我都不可能让她进这个门!到时候难堪的又是谁?

您认为珍贵的,硬塞给我,那不是爱,是□□!您知道孩儿想要的是什么吗?”

一句话问得章佳氏哑口无言,儿子想要什么?财富权势?抑或其他?怔神间,但听他又道:

“孩儿想要的,只是一个温馨的家。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倘若这个家总是勾心斗角,孩儿忙完差事还要来化解家里的矛盾,我也会疲惫您懂吗?

东珊从未有过挑拨之心,她只盼着能得您欢心,与您和睦相处,如此一来,我才能安心当差,不为家琐事分心。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我考量,作为一个妻子,她十分合格,作为儿媳,她也尽量如您所愿,问心无愧!希望额娘能理解她的一番苦心,别再对她怀有敌意。”

傅恒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章佳氏听罢,震惊不已,哑口无言,逐渐陷入沉思之,东珊没提这几日发生之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章佳氏不禁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太过分。

傅恒深知她是一家主母,又是他的长辈,不管对错与否,她都不可能承认错误,向谁道歉,而他也不需要母亲的道歉,只盼着她能理解他的难处,言尽于此,傅恒再不多说,

“孰轻孰重,相信额娘心自有分寸,孩儿先行回房,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他不确定母亲是否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只知道后来母亲没再差人来唤东珊,还送来诸多补品,说是给东珊补身子。

至于纳妾一事,母亲也未再提及,他们夫妻的日子总算安稳下来。

这会子尚不能确定她是否有孕,傅恒没敢交功课,生怕伤了她,每回情不自禁之际只是亲吻抚揉,仅止于此,及时刹住,再不乱来。

听着他那沉重的呼吸声,躺在帐的东珊可以想象,此刻的他应是极力的在克制内心的意念,他忍了这么久,想必一定很难熬吧?

若然真的有孕,接下来还有十个月,总让他忍着,她心里终究过意不去,他那么疼爱她,而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迟疑再,东珊终是鼓起勇气对他道:“你这样强压意念,会否伤身?需不需要我……帮你?”

骤闻此言,他一时未能理解,偏头瞧见她面颊上晕开的两抹绯红,略一深思,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傅恒既惊且喜,眸光顿亮,她该不会是打算帮他纾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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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产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东珊那么矜持,连在上面都不肯,又怎会愿意用其他方式?

他的内心早已汹涌澎湃,设想过各种凌乱画面,面上却还故作懵懂,好奇反问,“哦?你打算如何帮我?”

说话间,傅恒以支额,侧躺在她身边,好整以暇的笑凝着她,指尖自她柔滑的脸蛋儿上轻轻滑过,最后落在她唇畔,贪恋的来回描摹着她那薄巧的唇形,一如珍宝美玉,赏心悦目。

指腹与唇瓣摩挲的刹那,惹得她心微颤,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又把话头推还给他,“那若我不在你身边,或者不方便时,你都是怎么解决的?”

夫人骤然与他讨论起隐秘之事,以致于傅恒气血上涌,凑近她小巧红润的耳边笑哄道:“你猜,猜对了有赏。”

此时的东珊暗自懊悔,看来他并无此意,她主动提及,着实不该啊!羞窘的她顾左右而言他,“赏什么?”

这幅娇羞的情态最是惹人怜,傅恒凝着她的目光似烈焰灼灼,滚动的喉结彰显着无言的渴求,心猿意马的他哑声道:

“你想要什么我便赏什么,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她倒是舍不得他遭罪,奈何现实状况不允许啊!“你愿意给,我也要不起,现下不便亲近,你懂的。”

“那就另辟蹊径。”他始终坚信,办法总比困难多,说着傅恒在被找到她的小,拉向他,紧紧贴覆着。

感受到他那生盎然的意念,东珊直抖,下意识想逃离,却被他紧紧攥着,不许她退缩,“不是你说要帮我吗?做人得讲诚信,不可空许诺。”

饶是她懂得,但从未实践过,猛然接触,终究有些紧张,不敢再继续,窘迫的她干脆耍赖,“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夫人主动提及,如此体贴,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一家人何须客气?见外不是?”难得好会,他可得把握住,这头一步必须顺利的迈出去,往后才能谋取更多的幸福。

如此设想着,傅恒忽觉这日子不再难熬,反倒变成了一种乐。

她不会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来教她,当她兰指轻蜷,持玉管时,低低的吟唱声同时响起,和着她的节奏鸣奏出婉转魅人的曲调。

她的指轻快有力,拨动间如仙音雅乐,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美妙,沉醉其的傅恒眉峰微蹙,阖眸细细感受着,一呼一吸皆漫长而沉缓。

他就纳闷儿了,同样是指,怎的她奏出的曲调完全不同,简直勾魂摄魄,要了他的命!

余韵过后,曲调由和缓渐变明快,最终激昂高亢,穿透云霄,炸破于天际,炫出华丽的烟花,耀得人眼前一白,几近眩晕!

心满意足的他爱怜的吻着她的唇,不舍分开,真想就此停留在这一刻,回味那余音绕梁,袅袅不绝的滋味。

夜已深而情不绝,绵绵缠缠,越陷越深。

傅恒夫妇情比金坚,傅谦那头却是依旧凌乱。

这一晚,傅谦又来到织霞苑,说是来看看孩子。

已然换上衣,卸去钗簪的钰娴正在由丫鬟梳理青丝,一袭鸦青色的长发亮泽柔滑,顺散于身后。

对于他的到来,钰娴并不欢喜,也就没起身相迎,声淡如水,听不出喜恶,

“孩子才睡着,被嬷嬷抱走了,八爷若想看,可以去西屋。”

说话时,钰娴没再回头,一面铜镜映着她那平静无波的眸眼。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钰娴心稍安,只可惜没多会子,他又回来了。

钰娴长眉微蹙,自圆凳上起身,转头看向他,不咸不淡地询问,“八爷还有事?”

“呃……”迎上她那淡漠的眼神,傅谦颇觉尴尬,蜷起右干咳一声,想起一事,遂借口道:

“我听说九弟的夫人有了身孕,平日里她时常来陪你,想来你们感情不错,我就是来提醒你,合该给她送些补品过去,以示心意。”

这事儿还用得着他来提醒吗?钰娴早有打算,“她才一个多月,尚未确定,一般不愿让人知晓,我已派人送过东西,没提身孕,只说是为她风寒发热而送的,你这话又是听谁说的?”

“采茶说的,我无意听到。”道罢这事儿,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初雪猜测八爷可能是想歇在这儿,毕竟夫人已然出月子,八爷有想法倒也正常,于是主动给主子斟茶,

“八爷请稍候,奴婢这就去备热水。”

还是初雪灵,傅谦淡笑以应,并未否认。

在旁坐下后,瞧着桌上放了本《虎韬》,傅谦抬一翻,与她谈起书的观点,钰娴不好不答,随口应承着。

没多会子,热水已备好,他去沐浴,钰娴照旧入榻,不愿与他共寝。

孰料他更衣回来后并未入帐,而是掀开她的锦被,在她身畔躺下。霎时间一股凉气来袭,紧跟着贴过来的是他的臂膀。

钰娴顿感不习惯,只因她已有许久未与他同衾过。

犹记得才成亲之际,傅谦不愿洞房,主动提出分被而眠,后来太夫人出面严词训责于他,不得已之下,他才勉强与她圆了房,此后依旧分被。

钰娴已然习惯他的疏远,今日骤然这般挨着睡,她反倒有些不适应,侧躺着的她甚至不敢回身躺平,不愿面对他,只好闭眸假寐。

恍惚间,身前骤然一暖,钰娴惊睁眸,浑身僵硬,只因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胳膊似乎搭了过来!

惊诧回首的钰娴满目不解,“八爷这是何意?”

两厢对视之际,傅谦迟疑片刻,愧声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我晓得让她进门令你很难堪,我说过,以后会补偿你。”

“你所谓的补偿便是勉强自己与我同房?”他这样的态度并不会令钰娴觉得苦尽甘来,反倒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傅谦,你认为我会稀罕一个心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吗?我早已说过,你的事我不会多管,现在儿子也有了,太夫人不会再强迫你我同房,你无需再做戏。”

她的冷漠呛得傅谦哑口无言,仿佛一团烈火遇暴雨,尚未燃烧起来就被浇灭,彻底绝了他的念头。

默然半晌,傅谦才道:“额娘是没跟你说,但她私下与我说过,说你生儿子有功,让我多来陪陪你,她是我的嫡母,我总不能违逆她的意思。”

一说起太夫人,钰娴甚感无奈,但仍旧不愿离他太近,“那你到帐去,我在这儿即可。”

然而傅谦竟道:“先前你有身孕,分开还好说,如今你已出月子,还分寝的话,指不定嬷嬷们嘴长会上报,额娘又会唠叨。”

钰娴心道太夫人不是答应过她不再管此事吗?怎的又找傅谦单独说?

傅谦坚称是太夫人的意思,钰娴信以为真,也就没再拒绝,但有一点,必须分被,以免挨得太近,徒添尴尬。

当两人回到帐,各自安眠时,傅谦微偏头,但见她已闭上眸子,白皙的鹅蛋脸上,细长的黛眉幽如远山,两羽密睫在烛火的映照下根根分明的倒影在卧蚕之上。

他甚少这般仔细的看她,凝视着枕边人宁静的睡颜,傅谦心底的愧疚越发深重,原先他总觉得自己委屈,被迫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为妻,可是钰娴呢?她对他也没有感情啊!她嫁过来那么久,一直被他冷落,难道她不委屈吗?

可他从未听她抱怨过一句,仿佛她所承受的一切都不值一提,身为他的夫人,她却什么也不争竞,不要求他相陪,亦不要他宠爱,从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于她而言,他似乎是一个远亲,不见不想,无思无念,他若不来,她断不会去请。纵然见面,相处时她也是疏离而客套,绝不多说一句。

家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夫人,他本该很欣慰,心安理得的去听风阁陪怡珍才是,可他偏偏鬼使神差的过来这边。

是出于丈夫的一份责任,还是其他?长夜漫漫,傅谦的内心一片混沌,看不清真相,嗅着她青丝间清雅的茉莉香,迷茫之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温馨……

将养许久后,东珊的病终于痊愈,傅恒担心她在家太闷,休班之际带着她到街市上闲逛,也好让她散散心。

天气渐暖,东珊穿着一件月白色缎绣玉兰蝴蝶纹夹氅衣,珠翠叠鬂,耳悬蜜蜡塔珠坠儿,气色颇佳,光彩照人。

与她同行的傅恒则是一身绛色暗花缎袍褂,腰束绣云纹的黑绸带,身形如松,直挺拔,举投足间贵气逼人,走到哪儿都惹人注目,此刻的东珊终于能体会到,做他的夫人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

以致于她走起路来都扬着小下巴,不紧不慢的与他同步前行,仿佛在向众人昭示,这是我的男人,我的夫君,他名草有主了!你们可以欣赏,但请不要觊觎!

许久未曾出来,看着周遭商铺林立,摊贩叫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东珊的心情格外舒畅,唇角含笑,新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看来承恩公府于她而言就是一座笼子,唯有出得府邸,翱翔于天际,她才会自在开怀。见她如此开心,傅恒也觉欣慰,陪她四处闲逛着。

当他们逛至古韵斋时,掌柜的一看九爷到访,立马拿出宝贝来供其挑选,东珊看着那些首饰,挑花了眼,不晓得该选哪一件,便征求他的意见,

“你觉得是水晶珠串好看,还是葡萄石好看?又或者是这个紫牙乌成色更好?”

傅恒遂命掌柜的都包起来,“皆买回去便无需纠结。”

“……!”这也太奢侈了吧?她并不缺首饰,纯属图个新鲜罢了!东珊连连摆,不让人装盒,“等等,我也不是每个都喜欢,全带回去只会落灰。且让我再挑一挑。”

迟疑了好一会儿,东珊最终选择了一条紫牙乌串珠,透亮的紫珠圆润而静谧,散发着冷艳而迷人的光芒,让她挪不开眼,且紫色的珠子佩戴在身更衬得人肤白肌嫩,是以她决定要这个。

选罢之后,东珊还打算为婆婆也挑一件礼,但婆婆惯见珍宝,一般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她便向傅恒请教,什么礼适合婆婆。

这个傅恒还真的说不好,他们家的确什么都不缺,母亲喜欢什么?翡翠?可是家各类翡翠多的是,若非遇到珍品,实没必要再买。

掌柜的最是了解各种年纪身份的人该送什么,像富察家主母这样的,必得是珍稀之物才拿得出,遂提议道:

“夏日将至,团扇最为实用,团扇种类繁多,最珍贵的当属缂丝团扇,正所谓一寸缂丝一寸金,如此珍品,料想太夫人定然喜欢。”

说着掌柜的便让人去将团扇取来,东珊仔细一看,原是一把五瓣牡丹缂丝团扇,精巧细致又不失大气,的确很适合婆婆。

傅恒夫妇皆满意,便让人装盒。

东珊只听说缂丝珍贵,却不知具体的价格,直至听到掌柜的说这扇子百两时,着实惊了一跳!

这算下来足有六万块啊!还真的是寸丝寸金,一点儿都不夸张!一把扇子居然六万,那么一身缂丝衣裳又得多少钱?

不过再贵也是傅恒出银子,她只是出主意而已,反正是给他母亲买的,送给自家人,倒也不浪费。

如此想着,东珊心下释然。付账时,恍然瞥见柜台后方放着一串海蓝宝,东珊忙问傅恒今儿个是初几。

“二十,怎么了?”

东珊暗叹自个儿最近过糊涂了,居然连苏棠的生辰都给忘了,只因苏棠最喜欢海蓝宝,她瞧见这珠子才想起苏棠来,打算买来送给苏棠做生辰贺礼。

傅恒自是应得干脆,本打算带她去襄勤伯府送礼,想了想又觉不太妥当,

“苏棠头一回在婆家过生辰,肯定是要那些亲眷们一起过的,咱们晌午过去不太合适,要不这样,先派人将礼送去,我再让图海问问休如,晚上他若得空,就让他带苏棠一起出来,咱们一道用宴,权当给她庆贺。”

还是傅恒考虑得周到,东珊无甚异议,任凭他来安排。

图海接过礼盒,赶往襄勤伯府送礼,傅恒则带着东珊去酒楼尝鲜。

时常在家用膳,偶尔去一趟酒楼,感觉很是新鲜。东珊甚少来此,傅恒最为了解此处的菜品,点菜的活儿便交给他来负责。

此刻傅恒不禁想起,两人尚未成亲之际也曾在酒楼用过一次宴,当时他点了太多的菜,还被东珊给教育了一番,而今情景再现,傅恒抬眸笑问,

“老规矩,四个菜?”

东珊以杵着下巴,柔柔的望着他,笑笑点头。如今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默默的看着他,满目的崇敬夹杂着一丝爱慕,如此情意绵绵的眼神,看得傅恒心间微暖。

爱与被爱,皆是一种幸福。

九爷来此,下人不敢怠慢,菜品很快上桌,两人正品尝之际,忽闻门外传来敲门声。紧跟着图海推门进来,神情紧张地回禀道:

“爷,夫人,襄勤伯府出事了!容爷的夫人要生了!”

“怎么可能?”东珊闻言大吃一惊,还以为图海说岔了,“苏棠才六个多月的身孕,怎会临盆?”

“府人是这么说的,好像是说她家夫人发现容爷和另一位姑娘有染,怒火丛生,动了胎气,这才早产。”

这话傅恒就更不信了,“瞎扯什么呢?休如他不是那样的人!那姑娘什么来头?”

“听说是他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叫什么雪。”图海走得匆忙,只听了一遍,也记不清名字。

东珊却觉这名字很耳熟,苏棠身边的确有这么一位丫鬟,“雪念?鄂容安曾经救过雪念,雪念视鄂容安为恩人,可是鄂容安根本不喜欢她啊!怎么可能与她有牵扯?”

摇了摇头,图海不敢把话说太死,毕竟他只是道听途说,“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将贺礼放下就走了,没能见到容爷和他的夫人,只听那些下人们说,稳婆已经到了,却不知这胎是否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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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强迫我的

东珊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想去看望苏棠,却被傅恒给拦住,说她现下有身孕,不能去见临盆者。思量片刻,傅恒嘱咐图海差个小厮到襄勤伯府等消息,一有情况立即回来禀报。

此事一岔,东珊情绪低落,忧心忡忡,吃着菜味同嚼蜡,总在担心苏棠会不会出事,勉强用了几口,她便放下筷子。

匆匆结束午宴之后,她无心再逛,两人打道回府。

直等了一个半时辰都没动静,东珊这颗心上八下,躺在帐的她本来打算午歇,却怎么也无法安眠,一睁眼就是苏棠的模样。

苏棠身形瘦小,生孩子本就不易,现下又动了胎气,并非瓜熟蒂落,极有可能难产,大人遭罪不说,孩子能否保住还是未知之数。

此刻的襄勤伯府已然乱作一锅粥,喜塔腊氏对长子的媳妇儿很是疼爱,苏棠性子温婉嘴也甜,很会讨婆婆欢心,婆婆只盼着她能给西林觉罗氏添个孙儿,哪料养了六个多月的胎,竟会突生变故!

眼瞧着苏棠哀呼不绝,满头大汗,吃尽了苦头,脸已泛白,再无血色,可孩子仍旧出不来,急得喜塔腊氏心焦气躁,到门外将儿子好一通训斥,

“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你若真想纳妾,好歹提前跟苏棠知会一声,这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你一声不吭,还跟她的丫鬟搅和在一起,你让她情何以堪?”

被训责的鄂容安眉皱成川难舒展,他很担心苏棠的状况,奈何母亲坚持拦着,不许他进去,他只能等在门外,听着苏棠痛楚的哭喊声,焦急得来回踱步,恨不能替她承受。

若然他真做了对不起苏棠之事,母亲如何责骂他都不会反驳,偏他没做过,自是不愿担这罪名,

“额娘,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和雪念真的没什么,我没有碰过她!”

“苏棠亲眼瞧见你和雪念躺在书房的帐,你还敢说没有?难不成她会撒谎?”

说起这事儿他也稀里糊涂,“昨晚我醉了酒,不想打扰苏棠,怕酒气熏到她才会去书房,我隐约记得雪念过来送汤,但我真的没碰她,我对她毫无感情,怎么可能要她?”

儿子的品性,喜塔腊氏是清楚的,若搁寻常,他应该不会乱来,但昨儿个情况特殊,酒这种东西,难说啊!“你也说喝醉了,酒后乱性呗!”

“那我总不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鄂容安一向自制,从未有过喝断片儿的情形,

“孩儿并非酩酊大醉,尚有意识,我记得自个儿喝了汤之后便入帐歇息,还让雪念去告诉苏棠,不必等我,谁晓得她怎会出现在我帐?”

听儿子这么一说,喜塔腊氏只觉此事不简单,指不定另有内情,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苏棠和孩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母子俩正讨论之际,嬷嬷突然跑出来,惊吓不已,整个人都在发抖,说是夫人晕过去了!

“糟了!苏棠……”鄂容安闻言,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往屋里冲,嬷嬷在旁相拦,他一把将其推开,闯进里屋,绕过屏风便见苏棠已然晕厥,小脸惨白如薄纸!

一向镇定的他惊慌失措,疾走过去抱住苏棠急急的呼唤着,“苏棠,苏棠你醒醒!”

好在稳婆常年接生,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道了声得罪,便用拇指掐着她的人,鄂容安在旁紧握着她的,急切的呼唤着,只盼着她能醒来,然而迟迟不见她睁眸。

掐了好一会儿仍无反应,稳婆发抖,再难镇定,只因她先前也曾遇见这种六个多月生孩子的,母子皆没保住。

那是小户人家,无甚所谓,这样的大户人家,好端端的夫人没了,若是主人不明事理,再迁怒于她,那她百口莫辩啊!饶是恐惧,她也不敢隐瞒,生怕耽误了,遂起身向太夫人禀明,说是已然尽力,实在没办法,

“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瞧吧?”

喜塔腊氏就怕出事,早已将大夫请来安置在前厅,稳婆之言令她心顿沉。女人生孩子是私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医者进来的,稳婆这么说,怕是要出事啊!

然而她身为主母,不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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