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1)(1 / 2)

八性子内向,什么都不肯说,我是依据府的流言瞎猜的。”摩挲着她那细瘦的指节,傅玉柔声安抚道:

“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但你表里如一,并不曾伪装,我所看到的便是最真实的你,尽管曾有误解,如今我们已然坦诚相待,是以这情意不会消减,你放心便是。”怕她不信,他竖指立誓,神色郑重,

“我傅玉可以向天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誓言大都感人,可茗舒不会轻信,伸指挡住了他的唇,凝了他一会儿,茗舒复又垂眸,神色冷静自持,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不会傻傻的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男人身上,倘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变了心,我也不可能为此而自尽。”

女人本该如此,与丈夫相互依靠,但不依附,茗舒最吸引傅玉的,便是这份自尊自立、豁达通透的气度。

他不要求她付出全部,只要两人心相印,彼此相惜即可。

对于府的这些闲话,东珊无甚兴致,还特地嘱咐自家院子里的下人,不许与人议论,更不许妄加评判,毕竟祸从口出,谁都有落魄的时候,不管怡珍为人如何,都不该落井下石。

即便她和怡珍不相熟,她也希望怡珍能够尽快走出阴影,面向新生。

两日后,傅恒带着东珊前往辅国公府赴约。

萨喇善一早便将师傅请来,在后厨备菜,东珊对这猪肚鸡很有兴致,以往她曾吃过,那滋味简直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奈何她不晓得做法,今日正好逮着会,一到府她便拉着淑媛去往后厨偷师学艺。

只可惜淑媛闻不得油腥,立了一小会儿她便受不住,东珊顾及她的感受,没再继续待着,临走之前还与那位师傅商议,改日让他去一趟承恩公府,教她做菜。

回屋的路上,淑媛打笑道:“嫂嫂你走到哪儿都不忘学做菜,九哥娶了你可真是有口福。”

傅恒心道岂止有口福,还很幸福呢!

开宴之前,萨喇善先命人上茶,与小舅子畅谈人生。

瞧了瞧盏的碧螺春,再瞧瞧萨喇杯的凉茶,傅恒笑得意味深长,“看来妹夫最近上火啊!”

可不是嘛!看了淑媛一眼,萨喇善干笑道:“彼此彼此。”

岂料傅恒竟道:“我家夫人体贴入微,我这小日子尚算滋润,并不影响。”

萨喇善闻言,笑容越发苦涩,心梗至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小舅子我劝你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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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小哥哥傅恒

淑媛心思单纯,不懂这两人的暗语,并未在意,东珊可是一清二楚,嗔了傅恒一眼,示意他不要在人前谈论这些私事。

会意的傅恒及时住嘴,他可不敢惹东珊生气,以免她再不肯帮他,那他也得像妹夫这般凄惨的喝凉茶咯!

当猪肚鸡呈上来之际,只见汤白鸡黄,浓带清,鸡肉的浓郁香气与辣辣的胡椒香融合在一起,只轻轻一嗅,便惹得东珊饥肠辘辘,迫不及待的想品尝。

淑媛记得她九哥为她带回来的那道猪肚鸡最正宗,令她至今难忘,后来再尝其他人做的,皆无惊艳之感,却不知这位师傅的艺如何。

师傅亲自过来伺候,先将葱花等佐料放进每个人面前的小碗之,而后再用勺子将那炖了几个时辰,原汁原味的汤汁盛入碗。

东珊掂起勺子尝了一小口,眉梢微弯,眸绽亮光,赞叹连连,“师傅您的艺真不赖,这秘方能否外传?得空您教教我呗?”

老师傅赔笑连连,说这秘方只能传给自家男丁,她若是想尝,他可以到府上为她再做。

可东珊她想学来自己做啊!不过这秘方乃是他的饭碗,不外传倒也是人之常情,她虽遗憾,却也表示理解,并未为难他。

品尝着美味佳肴,东珊不禁在想,这人世间有太多有意义的事值得去做,实该好好活着,才不算辜负来人世走这一遭,但愿怡珍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再轻生。

在自家兄嫂面前,淑媛倒是有笑脸,萨喇善一与她说话,她的态度就变了。

“这道汤可合你的胃口?”萨喇善笑吟吟的询问着,希望夫人能看在汤的份儿上搭理他一句。

然而她容色平平,轻描淡写的回了句,“还好。”

傅恒最了解自家妹妹,再美味的食物,她也不可能极力夸赞,萨喇善想听一句奉承只怕是难吆!

心知他的用意,傅恒特地帮腔,“他这是顾念你怀着身孕,不便出府,这才将师傅请来为你做菜,妹夫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你实该铭记于心,好好待他。”

却不知兄长为何突然说这些,难不成萨喇善跟她九哥告状嚼舌根儿?淑媛心下生疑,瞄了萨喇善一眼,闷声道:

“我对他挺好的呀!”

她所谓的好不是关心他,而是不过问他的行踪,萨喇善心里苦,却不便明言,只得赔笑,

“是挺好的。”

是吗?不仅傅恒不相信,连东珊也不信,只因这两人虽然坐得近,对视之际却没有情意流淌,看起来很疏离。

宴毕,淑媛带东珊进里屋说话,萨喇善则带着傅恒去往书房,傅恒观察了一顿饭的工夫,不大明白他们夫妻的矛盾点在哪儿,

“难不成你婚后时常逛花楼,淑媛生你的气?”

哀叹一声,萨喇善摊苦笑,“她若真因为这个生气那还好办些,关键我成亲后并未乱来,顶多听个曲子就回府了。”

到那种地方还说自己守规矩,怕是没几个人会信,毕竟傅恒也是见识过他曾经的风流态,

“你的那些个好友们时常约你出去吃酒,淑媛又不晓得你们在做什么,大约以为你仍旧和以前一样,与那些个姑娘们不清不楚。”

“那我总不能不去吧?”众人皆知他爱潇洒,骤然转性,这不合常理啊!“如若推辞,旁人还以为我怕媳妇儿呢!平白惹人笑。”

他不就是怕媳妇儿嘛!还嘴硬不承认。化笑意为干咳,傅恒又问,“那你觉得她是为何与你置气?你们平日里如何相处我也不太清楚,总得晓得矛盾所在,才好帮你出主意。”

思来想去,萨喇善仍旧觉得应该就是那日说表妹胸平那句话惹得淑媛不快。

左右小舅子也不是外人,萨喇善便将那件事告诉了他,傅恒听罢摇头笑叹,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不能在女人面前说,青楼女子不介意,任你调笑,淑媛却是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她哪里听得惯这样的荤话?我记得她喜欢纳兰先生的诗词,心仰慕的应是彬彬有礼的男子,你实该雅些。”

“那怎么着?我还得学些诗词歌赋才能博她欢心?”

现学太晚,傅恒干笑道:“那倒不必,等你学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小舅子的话总是那么扎心,不过萨喇善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让他学诗词,相当于让他戒荤腥,太难了!

“那依你之见,这事儿就没解了?”

逗弄着窗前的鹦鹉,傅恒朗笑道:“此事倒也没那么严重,只不过先前你的名声不大好,想要转变她对你的印象,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得看你是否有耐心,有决心。”

“那自然是有的,”萨喇善义正言辞地道:“毕竟家和万事兴嘛!夫妻若是不睦,这日子也过得没滋味不是?”

既然妹夫有决心,那这事儿就好办了,“往后你说话斯些,尽量少出去应酬,多在家陪陪她,至于你那些朋友,想打发他们还不简单?就说夫人已然个月,随时有可能胎动临盆,你得在家照应着,待到孩子出生后,你还可以拿孩子做借口,久而久之,他们便不会再来约你。”

傅恒的提议,萨喇善谨记于心,饶是前路艰难,他也想尝试,他就不信自己攻不下淑媛的心,纵然是块石头,他也要将她给暖热!

淑媛出嫁时,傅恒认为妹妹往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受苦,但也不会太幸福,而今萨喇善为了她,专程找他请教,傅恒意外的同时又替妹妹感到欣慰。如若浪子能回头,那淑媛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明路已指,至于萨喇善能否缓解两人的矛盾,那就要看他的悟性和造化。

春去夏至,天渐热,老六傅新在五月旬续娶李锦悦为继室,原本傅新一直住在别院里,自成亲后,章佳氏要求他搬回承恩公府来住。

先前一个人,他无所畏惧,而今有了妻子,众兄弟皆劝他不要忤逆太夫人之意,无奈之下,他只得遵从嫡母的意思。

因着是第二回成亲,他对这些规矩再熟悉不过,面对亲友的祝贺,他的笑意勉强而敷衍,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非他所愿的良宵似乎格外漫长,红烛摇曳,映照美人面,傅新却没有入帐接近新娘子,而是挺直身子坐在桌前,半垂眸睫,神情幽晦,全无半分做新郎官儿的喜色。

虽说懿旨他无法反抗,但如今的他实在对女人提不起兴致,时至今日,他仍是忘不掉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与人偷欢,放肆浪吟的画面!

那是他这辈子的耻辱,断腿是身伤,还有复原的可能,但女人的背叛却是心伤,时隔两年,他依旧无法释怀,眼前的新娘子越是美艳,他越觉自卑,总认为自己不是个正常人,配不上她,指不定哪一日她也会背叛。

女人在他看来就是毒蛇,她们没有心,甚至还会反咬一口,所以不能碰,当需远离。

李锦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打从进门起,他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缓过,她知道他对这婚事很不满,但两人已然成亲,今晚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对坐吧?

指望傅新主动,怕是不可能的了,思量再,她决定放下姑娘家的矜持,鼓起勇气对他道:“夜色已深,不如我们……早些就寝吧?”

她的声音温柔轻缓,可在傅新听来却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蓦地起身,他将五指缓缓攥起,负于身后,傲然仰脸,声冷神漠,

“我患有腿疾,你是知道的,不必对我报什么希望。你若有不满,尽管去向太夫人求一封休书来。在没有被休弃之前,你若敢有什么歪心思,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不知廉耻的女人,统统该死!”

说到最后,他眼风一扫,疾甩而来的眸光锋如白刃,警示的意味如此明显,听得李锦悦心下一紧,却不是心虚,而是觉得委屈。

他居然把她与背叛他的那个女人相提并论,难不成他认为她也会背叛他吗?倘若她真有嫌弃之心,也就不会求着傅恒向皇后娘娘请旨赐婚。

然而这些都是她深藏的小心思,她不敢明言,说出来怕会被人笑话。

才成亲头一日,他就提休书,也许他就没想过与她长久的过下去吧?纵然深受打击,李锦悦也没有轻易气馁,反倒对他露出了笑颜,

“六哥的话,我会谨记,既与你成了亲,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我会恪守自己的本分,与你好好过日子。”

一声清甜的六哥,不经意间牵动起那些尘封的记忆,傅新眉心微动,陷入沉思之。

对于李锦悦,他并不陌生,这姑娘明眸善睐,眉目灵俏,在他的印象,她是个开朗爱笑的小姑娘,若非皇后一道懿旨,她也不至于嫁给他这样一个有腿疾的男人做继室。

她也有她的不得已,他方才那些话,似乎太过苛刻,明明是表兄妹,何至于闹得像仇人一般?

尽管他明知这样的态度对她很不公平,却始终无法像曾经那般与她毫无芥蒂的相处,他的人生经历过太多变故,不是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够理解的。

这几年,他早已将心墙高高筑起,自己不愿出去,更不许外人进来,这桩婚事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过场,堵住外人的嘴,安太夫人的心,仅此而已。

当天晚上,两人未行周公礼,各自枕着心事入眠。

成亲第二日,李锦悦该去敬茶,姨母变成了婆婆,她没什么不适应,虽说当出了岔子,章佳氏未能得偿所愿,但她对锦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而今已挽起长发嫁作人妇,章佳氏不由慨叹岁月流逝得悄无声息,一眨眼,十几年便过去了。

今日未见喜帕,章佳氏已然猜到他们昨晚没圆房,心下不愈,“傅新将养许久,早已能站起,只不过走路不便而已,按理说,行房应该不妨碍吧?”

杳嬷嬷如实回道:“老奴问过大夫,大夫只道不妨碍,只要夫妻二人配合即可。”

李锦悦面颊瞬红,挽着章佳氏的胳膊撒娇道:“姨母,我们才成亲,六哥他可能还不太适应,来日方长,这种事不急于一时,且等等再说吧!”

点了点她的额,章佳氏笑嗤她傻丫头,“你与老六已然成亲,实该及时改口,往后可不能再唤我姨母,得叫额娘才是,也不能再叫他六哥。”

意识到口误,李锦悦越发羞窘,低眉小声道:“悦儿谨记额娘教诲。”生怕太夫人又为此去找傅新的麻烦,李锦悦抢先为他找借口,

“额娘,圆房的事能否先放一放?养病才是最要紧的,万一勉强圆房,再加重他的病情,岂不得不偿失?”

听着她的哀求,章佳氏甚觉讶异,“这才成亲一日,你便这般为他着想?”

杳嬷嬷在旁笑道:“表姑娘与咱们六爷本来就是表兄妹,儿时便有情分在,如今亲上加亲,她关心六爷倒也合情合理。”

那倒也是,章佳氏欣慰点头,应了她的请求,同时又嘱咐她,“老六自出事之后便转了性子,不再像以往那般温和,说话有些呛人,他若是说了什么难听话,你多担待些,莫与他争执,回头告诉我,我来劝他。”

想起昨夜傅新的冷漠,李锦悦的确有些委屈,但她了解内情,理解他的苦楚,并未怪他,太夫人一片好心她很感激,但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打动傅新,而不是让太夫人施压,强求来的亲密,她不稀罕,料想傅新也不会妥协。

与傅新成亲是她自己的主意,不管婚后的日子如何艰辛,她都会勇敢前行。

春华经过夏日的蕴育,会结出秋实,而她亲种下的情花,应该也会有开花的一日吧?

傅新才成亲,紧跟着六月初,军处大臣海望之女咏微嫁于阿克墩之子。阿克墩出使准噶尔有功,此次回京,在官场沉寂了几年的他终于再次得到皇帝启用,授为工部侍郎。

他与富察家族有姻亲关系,海望又是军处的重臣,此次儿子成亲,前来贺喜的宾客多不胜数。

表兄成婚,傅恒自当到场祝贺,彼时东珊的身孕已有四个月,章佳氏不愿让她出去走动,但她很想亲眼见证表姐出嫁,傅恒理解她的心情,说服了母亲,带着她一道前去。

咏微情路坎坷,几经波折,终于嫁人,此刻她的心绪异常平静,只因她已不敢对将来报什么希望。

面前有红盖头遮掩,是以她没瞧见,不远处的宾客之,立着一道落寞的身影。

锣鼓喧天之,李侍尧在这热闹的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这原本应该是他付与咏微的承诺,可他却没能兑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旁人。

恍然瞥见李侍尧的身影,东珊心惊神慌,微偏头,小声对傅恒道:“那不是李侍尧吗?表姐成亲的大喜日子,他怎么也来了?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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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珊生孩子

瞄了李侍尧一眼,傅恒沉吟道:“对他而言,前程为重,他应该懂分寸,不会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乱来。”

不会就好,东珊可不希望表姐的婚仪被人打扰。

拜过天地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众宾客开始落座,东珊不愿这么早就座,说要去喜房陪表姐。

念及她没来过这儿,对此地不熟悉,傅恒打算送她过去。

路上瞧见一株色泽嫩黄的花开得正盛,东珊很是喜欢,问他这是什么。

“此乃木香花,咱们府后园里种的也有,栽于角落间,你可能没注意,若是喜欢,回去移几株到南月苑。”

傅恒正与她商议着,忽闻后侧方有人唤道:“九爷!”

这声音东珊很耳熟,惊回眸,果见李侍尧正走向这边。五官周正的他一身蓝袍褂,干净爽利,如若不了解他,大约真会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傅恒见状,停下步子,打量他一眼,猜测着李侍尧的目的。

与傅恒寒暄了两句,李侍尧的视线移向东珊,面露迟疑之色,顿了顿才道:“有件事想请九夫人帮个忙。”说话间,他将一封叠好的信递给她。

不悦地瞥他一眼,东珊无名火顿冒,并未伸,板着脸道:“表姐与你已然恩断义绝,今日是她成亲的大喜日子,你还送东西作甚?给她添堵吗?”

被讽刺的李侍尧满面愧色,“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话一直没会与她说清楚,至今遗憾,所以才想劳烦九夫人捎这封信。”

李侍尧目光诚挚,东珊却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你也看到了,她拜堂成亲嫁了人,往后她便是阿桂的妻子,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之前的恩怨一勾销,你无需再提及,放过她好不好?”

可是情字丝丝缕缕,哪能一刀斩断?回想过往的一切,李侍尧心如火焚,日日煎熬,“我欠她一个解释,可我见不着她,只能拜托你帮忙传信,倘若你把信给她之后她还是不肯看,那我也无话可说。”

时隔一年,他还没放弃吗?他究竟是太执着,还是不甘心?“看了你的信又如何?你想让她继续留恋你,惦记你?”

垂下眸子,李侍尧眸光黯沉,愧声道:“我只是不希望她恨我一辈子。”

轻呵一声,东珊冷冷低嗤,“你想多了,表姐她对你没有恨,也不再有爱,你于她而言,不过只是生命的一个过客,这封信我不会帮你转交,她也不会稀罕你的解释。”

一直沉默的傅恒轻揽她的肩,示意她消消火,勿动怒,“你先去陪你表姐。”

傅恒发了话,东珊也就不再理会李侍尧,转身带着丫鬟去往后院。李侍尧还想再说,被傅恒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去路。

他比李侍尧高了半头,日光被他这么一挡,一道阴影瞬时投在李侍尧身前,李侍尧焦急的看着东珊离去的身影,终是没敢再追上去,但听傅恒道:

“东珊的态度很明确,你别再自找没。既无缘分,莫再勉强,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咏微有她的人生,你有你的路要走,互不干预,才是最好的状态。”

咏微明明对他痴心不悔,非他不嫁,后来突然改变主意,还不都是拜傅恒夫妇所赐!一想起去年的事,李侍尧仍旧耿耿于怀,不满化为闷哼,自鼻间溢出,

“我们本来是有缘的,若非被有心人故意误导拆散,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这是在埋怨咯?自己心怀不轨居然还不承认?冷笑一声,傅恒拧眉揶揄,

“是误导,还是揭穿,你心有数,如今这局面,皆是你一造成,倘若你还有良心,那就该默默的祝福她,远离她,烧了那封信,放下纠葛,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如若你不在乎前程,执意闹腾,那就请便,但后果自负!”

话音落,傅恒笑意顿敛,眯眼警示,而后潇然转身,徒留李侍尧满心悲忿,无处可诉。

此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不甘掺杂着懊悔,矛盾的情绪如凶兽,一口将他吞噬,他只能任命运宰割,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更无挣扎的能力!

与此同时,喜房之,广廷持喜称,正在挑盖头,红盖头掀开的那一刻,一张莹润白皙的美人面映入众人眼帘,围观的丫鬟婆子们皆在暗叹少爷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娇娘做妻子。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广廷愣怔当场,他与未婚之妻明明不曾见过面,为何眼前的新娘子竟有一丝熟悉感?

此时的咏微亦有同感,只因眼前这位身着喜服的男子眉目朗朗如山松,风度翩翩似飞鸿,尤其令她讶异的是,他的容貌似曾相识。

纵然只有一面之缘,她也记得很清楚,只因那一日李侍尧拦她去路,幸得一位陌生男子打断李侍尧,她才得以解脱,可她万万没料到,那个人居然会是她的夫婿!

喜房内人多,两人心知肚明,皆未多言,广廷还得出去招待宾客,刚出门就碰见东珊。

打了声招呼后,东珊便进了喜房。

方才遇见李侍尧一事,东珊并未告诉咏微,说出来只会给表姐添堵,她认为表姐不会对那封信有兴致,也就没提。

咏微却是心惊胆战,只因她这位夫婿曾撞见过李侍尧与她说话,却不知他会否怀疑什么。

可惜屋内不止东珊一个人,她不便道出心的苦闷,唯有强压在心底,勉笑以应。

白日里人声鼎沸,劝酒声嬉笑声不绝于耳,直至月上穹顶,宾客尽散,踩着初夏微凉的风,广廷满怀期待的进入喜房之。

咏微已在嬷嬷的服侍下换上朱红衬衣,珠钗尽褪,脂粉已卸,素面的她依旧灵眉炯目,难掩风姿。

现下屋内无外人,他才闲问了句,“我们可是有过一面之缘?”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他终究还是会问。忐忑的咏微不敢否认,心砰砰直跳,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是曾见过,在我表妹的回门宴上,你曾替我解围。”

那就是了,方才匆匆一瞥,加之新娘子的妆容浓烈些,他未敢确定,这会子她擦去脂粉,清水芙蓉面,他看得更清楚,越发笃定她就是去年所见的那位姑娘,

“我还以为认错了人,如此说来,你我倒算是有缘。”

当时李侍尧曾唤过他的名,咏微隐约有些印象,但记不大清楚,“我记得你的名字里好像有个‘广’字?怎么会……?”

但听他朗笑道:“广廷是我的字,我本名唤阿桂。”

怪不得,她一直听媒人说的是阿桂,也就没往旁处想。整整一日,她都在琢磨着,他若问起李侍尧,她该如何回答,是说实话还是找借口?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广廷只问了这一句,并未过问其他,难不成他相信李侍尧的话,真的以为李侍尧只是认错了人?

在他没有追问的情况下,她再去解释,似乎显得太过刻意,反倒会令人生疑。犹豫再,咏微终是没勇气主动说出来。

佳人在侧,广廷认为天赐良缘不可负,哪还有工夫想旁的?只希望这良宵长些,再长些……

这个夏日,喜事接连临门,六月底,淑媛诞下一子,萨喇善喜出望外,思量两日之后,郑重决定为儿子起名为恒宾。

章佳氏喜得外孙,自是欢欣,同时又期盼着东珊这一胎快些降临,毕竟嫡孙才是她最期盼的。

后期东珊的胎象已然稳固,傅恒偶尔也会交功课,但顾念孩子,到底不似先前那般频繁。

夏日间,乾隆摆驾避暑山庄,傅恒照旧随行护卫,将东珊接到兰桂苑住了两个月,等到秋前夕才将她送回来。只因秋过后他便要赶往木兰围场,不能亲送,他不放心,是以提前将她护送回府。

这一年,看似平静,殊不知暗里藏着怎样的汹涌!

九月旬,乾隆帝才从木兰围场回来,没两日,宫里就出了事。

有个叫福宁的人控告皇室宗亲弘升,乾隆帝下令将在外办差的正黄旗满洲都统弘升押解回京,交由宗人府审问,罪名则是攀附权贵,举止放肆。

此案一出,众官员甚感迷惑,这个罪名有些含糊其辞,却不知皇帝这么做目的何在。

傅恒早知皇帝的心思,对于此举并不意外。

先前东珊曾听傅恒讲过乾隆对理亲王弘皙起了疑心,但他应该抓弘皙才对,抓弘升作甚?

问过傅恒后,她才晓得,原来这弘升乃是恒亲王的长子,康熙五十九年曾被封为世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王爵继承人,然而雍正四年他被革去世子之位,从此王爵与他失之交臂。

乾隆继位后,又开始启用弘升,任命他为正黄旗满洲都统,兼管火器营,可谓十分信任。他本该忠心任职,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奈何此人野心勃勃,仍旧妄想着夺回王爵,弘皙看穿他的心思,为他画了张大饼,他便逐渐与弘皙走得亲近。

“你的意思是,皇上早已察觉弘升有二心,如今准备动了?”东珊杵着下巴暗自琢磨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若然只擒拿弘升,那么弘皙肯定会有所防备,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擒王的前提是有充足的准备,然而皇帝准备了一年也没达到预期,傅恒兀自猜测着,“正因为弘皙太过谨慎,皇上一直寻不到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打算找一个薄弱的缺口下。

此次关押弘升便是敲山震虎,弘皙他心虚,肯定担心弘升经不住严刑拷打将他供出来。人一着急,就容易做点什么,比如想法子给弘升点警告,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说到后来,傅恒笑得意味深长,东珊恍然大悟,“我懂了!狗急跳墙,只要弘皙一有动作,皇上便能快准狠的抓住他的把柄,对不对?”

傅恒但笑不语,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端起茶盏,品着东珊亲自冲泡的蜂蜜桂花茶表示默认。

昔日东宫之子,经历过雍正一朝,乾隆已然登基,弘皙居然还没死心,难道是看永琏薨逝,所以觉得自己的会来了?东珊实在不明白弘皙的观念,先帝对待那些个宗亲的确太过严厉,乾隆可是很宽仁的,给弘皙的待遇并不差,好好做个王爷不香吗?非得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夺皇位,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摩挲着腰间垂着的火镰荷包,想起一桩旧事,傅恒不由感慨造化弄人,“倘若胤礽没被废除太子之位,由他来继承大统,那么弘皙便该是下一任储君。

世人皆知,珐琅乃是皇家御用之器,除却皇帝赏赐外,民间不得流传,可弘皙居然违制,命宫人为他打造珐琅火镰。事发之后,许多人为此事受到牵连,被康熙爷惩处,但弘皙却安然无恙,由此可见,康熙爷甚是钟爱这个孙儿,更有甚者,还说康熙爷太喜欢弘皙,才不忍废除太子胤礽,将其复立。

生长在这样优渥的环境里,弘皙便认定皇位本该是属于他们父子的,有些**根深蒂固,已经变成毒药,侵蚀到骨髓,无法剔除,不尝试,他便不会死心,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去冒险!”

东珊心道:这不正是康熙朝九龙夺嫡遗留下的祸患嘛!弘皙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还在做着他的梦,殊不知他已经身处悬崖边缘。

不过夺权这种事不好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历史向来是由胜者来书写,假如她不是穿越者,不知后世的发展,发生这样的事,大约也会捏一把汗吧?

毕竟弘皙人缘好,有众多皇亲支持,成功的可能虽小,好歹也是有会的。

既知结局,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思量间,但听傅恒道:“弘升的口供至关重要,却不知他会否将其他人供出来。”

东珊顺口道:“放心吧!他肯定招供,下个月便会有结果。”

她这笃定的语气令傅恒甚感怪异,“你怎知是下个月?”

呃……她以前看宫斗剧的时候似乎看到过这个情节,当时没太在意,今日听傅恒提及,她才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道罢她才意识到不妥,无奈之下只能归咎于梦境,

“你忘了,我有预知梦啊!我好像梦见过,下个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永琏之殇亦出自她的梦,是以傅恒并未怀疑什么。这些宗亲作乱之事还轮不到他一个侍卫来管,他就等着看下个月是否真的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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