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轻重,也就夫妻俩关上门论两句罢了,东珊再怎么开朗,却也是知羞的,她这个做嫂嫂的点到为止即可,绝不胡言。
今日东珊许的愿是不入后宫,却不知她忍着脚伤到庙祈的愿是否能灵验。
回房后,蔷儿伺候她褪掉鞋袜,端来一盆药熬成的热水,为其沐足,浸泡大约一刻钟之后,蔷儿才去拿药膏,预备为其涂抹。
赶巧索绰络氏在此时过来,让她用这瓶新的药膏,凝香露。
得知又是傅恒所赠,东珊疑心顿起,才刚傅恒可是说来找她兄长的,怎会给她送药?上次他送来的补品她可是一样都没用,这次的药膏她也不愿碰,谁晓得傅恒会不会在药里头加什么东西,万一涂抹之后她奇痒无比可如何是好?
心有戒备的东珊假意收下,说明儿个再用,索绰络氏却让蔷儿立马将药给换了,
“这宫太医的药定然比普通的药好,等明儿作甚?今日便用,小九爷说这药还有花香,你再也不必担心药膏难闻。”
蔷儿接过瓷瓶,顺打开闻了闻,的确芳香怡人,惊喜笑道:“姑娘,真的很香呢!奴婢这就给您试用。”
嫂嫂就这般立在这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东珊推诿不得,唯有听从,面上堆着笑,实则心里苦啊!
她不禁暗自祈祷着这药最好没动脚,若是出了事,她定然不会轻饶傅恒!
事实证明,她似乎想太多,涂罢药之后,她的脚踝并无什么不适,次日又擦两回药,明显消肿,且身上也不会像先前那般,残留刺鼻气息。
看来真是她小人之心了,瞥见桌上的不倒翁,东珊随一戳,就这般倚坐在桌边,以支额,瞧着它晃来晃去,神思飘飞,悠悠小山眉下,她那双秋水眸似投映着被揉碎了的点点星光。
往后这几日,其他旗籍的秀女继续参加第一轮初选,东珊她们等着四月初八再入宫复选。
复选之时将会觐见帝后与太后,宫规森严,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冲撞某位贵人,是以通过初选的秀女家人皆会聘请到了岁数被放出宫的宫女,请那些姑姑们来教一些觐见帝后的礼仪。
几百名秀女,通过严格的初选过后就只剩下八十人,这八十人分两日入宫参加复选,东珊她们正巧排在第二日。
此次人少,也就不必半夜入宫,卯时在地安门前集合,此时天尚未大亮,东方一线微光,风凉声寂。
待到神武门开启,众秀女紧随太监的步伐依次来到御花园时,旭日已然东升,薄辉轻洒大地,各色名品花种以最优雅的姿态绽放,好似在与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秀女们竞美一般。
初选只在绛雪轩,且还是夜间,来不及细看,今日秀女们不在屋,置身于园内,才算是真正开眼,饶是那些个惯见大场面的世家女,瞧见眼前的美景也不由感慨,皇家园林果然非同凡响!
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间点缀着松竹花石,每一处看似自成一画,却又巧妙的与周遭的景致衔连,浑然成,意境深远。
东珊与咏微正在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忽闻身侧有人说话,回首便迎见那双熟悉的弯月眼,
“小蓝?你也是今日复选啊?”
“可不是嘛!”蓝瑾甜甜一笑,“上回初选没见着你,今日总算是碰见了。”
蓝瑾关切的问起她的脚伤,东珊只道已无大碍,“休养这几日好了许多,今儿个倒也不觉着疼。”
实则蓝瑾一直都在挂念着她,却又担心东珊恼她上次带傅恒过去,是以迟迟不敢再去打扰她,今日看东珊面对她时仍有笑意,她才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否则我都无颜再见你。”
最初东珊的确有些怨她,但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蓝瑾是无辜的,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她实不该迁怒旁人,
“妹妹多虑了,又不是你推我,我怎会怪你呢?”
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位姑娘,蓝瑾笑笑招,示意她过来,“媛媛,快来!”
东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身形娇小,脸如鹅蛋的姑娘面带浅笑,朝蓝瑾走来。
蓝瑾顺势拉住她的,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心怎么这么多汗?今儿个不算热吧?可是不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战事部分参考资料:《清史稿》《清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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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位的传承
现下四爷昏迷不醒,大夫也没法子,西林觉罗氏生怕四爷有什么意外,让小厮带着大夫到客房住下,一有情况方便去请。
然而傅昏迷一整夜,直至次日晌午仍未醒来,傅恒又请来一位太医,为他四哥诊治,太医试过针灸之法,并无效用,此时的傅高热不退,整个人像是火炉一般。
用巾帕退热已然不管用,无奈之下,太医让人去冰窖里取来冰块敲碎,为四爷敷着。
饶是如此,他的身子依旧滚烫,妻妾在旁痛哭流涕,西林觉罗氏一再埋怨妾室卓儿,责怪她不知轻重,只要四爷去她房,她便放任四爷饮酒,忒不知轻重。
卓儿委屈哭道:“那四爷硬要喝,妾身拦不住啊!总不好惹四爷生气。万一四爷赌气不来我这儿了呢?”
“在你眼里,只有你的荣宠才最重要,丝毫不在意四爷的身子!”西林觉罗氏怒指恼斥,暗恨这些个妾室除了会迷惑四爷之外,有哪个是真心待他的?
钰娴不好袖旁观,在旁劝解着,“四嫂息怒,现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等四哥醒来,脱离危险之后再说其他吧!”
若然能醒来,自是最好的,她就怕傅醒不过来啊!忧虑的她寝食难安,一直守在傅身畔,不住的与他说着话,
“四爷,你快快醒来吧!你不稀罕做官,我再也不唠叨,再也不逼你,只希望你能清醒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即可,四爷,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四爷!”
卓儿也在旁哭着,“四爷,我的腹还怀着咱们的骨肉,你得看着孩子出生啊!”
明瑞、明芳和奎亮亦在床畔唤着阿玛,奈何傅始终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回应。
东珊见状心酸不已,傅正值壮年,是家的顶梁柱,亦是承恩公府的支柱,他若是出什么意外,四嫂和孩子们又当如何承受?
据东珊所知,风也分很多种,若是症状轻一些,还是能恢复的,只要往后注意些便可,但愿傅能够尽快醒来,给他的家人一线希望。
眼瞧着四哥一直没动静,傅恒便劝东珊回去歇着,西林觉罗氏拭着泪对大伙儿道:
“有劳各位在这儿候那么久,四爷仍在昏睡,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大家还是回房歇着吧!无谓在此耗着,该用膳的用膳,此处有我守着即可,若有消息,我会差人去知会。”
众人挤在这屋里嘴八舌的也不太好,影响傅休息,商议过后,大伙儿嘱咐劝慰了几句,各自散去。
回南月苑的路上,幽凉的夜风迎面吹来,一阵阵寒意突袭领口袖口,方才听到消息时出来的匆忙,她忘了披斗篷,这会子冷得浑身轻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傅恒穿着袍褂,没法儿解开,顺势将她揽入怀紧搂着,帮她取暖。
迟疑片刻,他才问她,最近可有梦见过关于傅的事。
这可难倒了东珊,穿越之前,她只听过傅恒的名号,他有几个兄弟她并不清楚,也就不晓得傅此人,无法预知他的结局,不晓得他能否躲得过这一劫。
不确定之事她不能乱说,于是东珊摇了摇头,“没梦见过,其实我很少梦见别人的生死,只有皇太子和皇后,若是每个人的生死都被我梦见,那我岂不是很累?”
那倒也是,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种负担和折磨,傅恒很理解她的感受,紧揽着她,扬首对着漆黑的天幕慨叹,
“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尤为痛苦,你还是不要梦见的好。”
次日傅恒照旧去当值,老二傅清在西藏,老傅宁在外地任职,老五傅宽便留在府,也好有个照应。
傅昏迷了一夜,又勉强撑了一上午,最终没能熬过去,在接近午时之际断了气。
他就这般突然失去意识,连与家人道别的会都没有,尽管太夫已经预测到最坏的结果,真到了这一刻,西林觉罗氏仍旧难以接受,只觉天塌地陷!原本完满的家瞬时破碎,陷入灰暗之!
她与傅夫妻多年,虽说傅并不专情于她,两人之间没有太深重的感情,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亲情还是有的,他骤然离世,留她独撑这个家,往后的路,她又该怎么走?
自家兄长过世,此事非同小可,按理说,傅恒得留在家帮着操持丧仪,可户部和军处那边走不开,他实在□□乏术,其他几位兄长也理解他。
傅新人在吏部,傅玉如今是镶黄旗的满洲副都统,傅谦官至参将,最近他们倒不忙,可请休在家,遂宽慰傅恒不必挂虑,家的丧仪有他们操办即可。
就在富察家沉浸于哀痛之际,山东那边又传来噩耗,皇后娘娘弃车登舟回京之际,病情加重,崩逝于德州青雀舫!
当消息传至富察家时,众人如遭雷击,浑如热油炸锅!
东珊一早就料得到,是以并未惊讶,只是可惜,历史难以改变,皇后娘娘她终是没能躲过这一劫啊!
傅尚未下葬,皇后又出意外,富察家族今年可谓是损失惨重,祸不单行!众人嘴八舌,都在担心,一旦皇后不在了,富察家族又当如何自处,皇帝还会不会重用富察家?
东珊默坐在一旁,久久不语,心生悲凉,大多数人只在乎皇后带给家族的荣耀,有几人真正心疼皇后呢?
傅恒一直抱有一丝侥幸的心态,奈何东珊的梦境再一次被验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哪怕提前预知,也难以扭转命运的齿轮!
京之事再忙也得暂且放下,傅恒与傅玉两兄弟接到旨意后便即刻离京去接皇后的棺椁。
骤失结发妻,乾隆悔不当初,他已命人护送太后先行回京,而他则留在德州,亲自料理皇后的丧仪。
皇后入殓之后,每日他都会守在皇后的棺木旁与她说话,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倘若那时听从傅恒的建议,不带她来山东,也许他们夫妻二人就不会阴阳两隔。
都怪他信了钦天监的卦象,一意孤行,才会致使妻子积劳成疾,意外病逝!
他这半辈子,身边从不缺女人,他对别的妃嫔也会有所关怀,甚至某些时候他也会忽略皇后,但当她离世后,他才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因为太习惯身边有她,他才会忽视,下意识的认为她会永远陪伴他,两人白头偕老,共享河山。
然而意外常在不经意间到来,上苍的打击总让人措不及,乾隆自认为可以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却终是护不住自己的妻儿,他所看重的人为何都不能长久的留在他身边?政事上再怎么英明神武又如何?在家事上,他终究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可怜人呐!
无她安慰的悲伤越发难消咽,无她分享的成就皆不算圆满,纵已回到宫,乾隆也睡不安稳,半夜时常惊醒,批阅奏折的他一向认真,可最近他总是走神,想翻奏折却又大脑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失魂落魄,像是丢了心神,眼神一片空茫。
乾隆的胸腔聚集着太多的火焰,却不知该如何发泄,老天不会给他一个解释。无边的自责日夜折磨着他,以致于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开始变得暴躁且极端。
为着皇后的丧仪,他已经找各种由头处置了百余名官员,连大阿哥和阿哥都被严加斥责,剥夺皇位继承权。
广廷之父阿克墩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当乾隆查看他所呈交的孝贤皇后册时,发现将皇妣二字的满译为先太后,乾隆为此大发雷霆,宣阿克敦进殿质问,然而阿克敦并未在外候旨,直接先走了。
年初东巡之前,乾隆授阿克敦为刑部尚书,又任命他为协办大学士。东巡之后,因傅恒荐用岳钟琪有功,乾隆看到傅恒的军事才能,认为他知人善任,加之皇后在病榻上曾请求乾隆一定要帮她照看好傅恒,于公于私,乾隆都要给傅恒升职,但协办大学士一般有四名,满汉各二人,想让傅恒加入,就只能解一人的职位。
于是乾隆一回京便解了阿克敦的协办大学士的职位,授予傅恒,现下阿克敦擅自离殿,乾隆认定他是被解职而心生怨怼,才会如此懈怠,盛怒之下下令将其关押至刑部大牢受审。
刑部的人一看皇帝动怒,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即便阿克墩是刑部尚书,他们也不敢徇私,商议之下拟了绞监候。
饶是如此,乾隆仍不解气,斥责刑部的人拟的罪责太轻,包庇阿克敦,将刑部的人统统问罪,汉尚书汪由敦,侍郎兆惠等人皆被革职留用,而后乾隆亲自下令,将阿克墩定罪为斩监候。
一向仁爱的君主变得残暴苛刻,官员们讳莫如深,苦不堪言,皆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皇帝抓住把柄,当成了儆猴的鸡。
吴书来看在眼里,忧在心底,请太医过来为皇上调理,太医说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只能开些安神的药,尽量让皇上多休息。
旁的官员不敢撞枪口,唯有傅恒是皇后的弟弟,皇上总不至于处置傅恒吧?于是军处的官员们一致决定由傅恒去劝诫皇上。
于情于理,傅恒都不该推辞,遂在一次奏报政事之后,状似无意的提及阿克墩一事。
傅恒直言进谏,说皇妣一词,确是先母之意,按照汉直译,并无不妥,但乾隆却认为太后尚在人世,用此一词极为不妥,
“朕当时正在看册,阿克敦理当在外候着,如无异议再离开,贸然离去,实属渎职!”
让皇上承认错误那是不可能的,深知不能抓皇上的错处,傅恒只能避重就轻,为阿克墩求情,
“舅父他确有错处,但罪不至死,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若她晓得因为自己的事而致使那么多人受牵连,她泉下有知,无法安息啊!还请皇上开恩,从轻发落。”
乾隆并未应承,实则他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才判了斩监候,立即取消,面子上挂不住,便先将此事搁置,不愿再提。
金川的战事与皇后的崩逝撞在一起,乾隆伤神伤心,哪里会顾忌到那些臣子的感受?
傅恒理解皇帝的内心的苦楚,巨大的压力下,皇帝已经接近崩溃,强求只会令其反感,万一惹恼皇上,指不定皇上会下令斩立决。
左右斩监候要到秋后重审,期间还有几个月的光景,应该还有翻身的会,于是傅恒没再强求,决定过段时日再说。
自打傅去世之后,承恩公的爵位便空了,西林觉罗氏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于事无补,眼下她只能为子嗣们努力争取。
她想着傅才是富察家的嫡系大宗,他的爵位理应由自家孩子来传承,然而五夫人却找到她,跟她透露,
“我听我家五爷说啊!如今皇上对九弟可谓是爱护有加,皇后娘娘弥留之际只嘱咐皇上照顾傅恒,可没提四嫂你家的事呢!据五爷推测,皇上很有可能会将承恩公的爵位传于傅恒。”
“怎么可能?”一提到爵位,西林觉罗氏登时挺直了脊背,神色异常凝重,她才不信皇帝会如此安排,
“如若我家没儿子也就罢了,可四爷儿子多的是,明瑞今年已有十五岁,足以承袭爵位,皇上怎能把爵位传给四爷的兄弟?”
五夫人心下笑叹,老四媳妇儿四十岁的人了,怎的还如此天真?“皇上对傅恒有多偏爱,四嫂不会看不到吧!只要皇上有这个打算,便能找到理由。
说到底,爵位的承袭,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什么规矩法制,皇上的心情便是最大的礼法!”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傅恒官职的任命,没有任何夸张成分,历史上的确是身兼数职,其实写的时候我也在惊叹,乾隆是把傅恒当超人了吗?这么下去,傅恒真的连交功课的空闲都没了!
傅恒:我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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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归来,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取他全家狗命!
前世的江婉婉,那一辈子过的太惨,被夫君苛待,被婆母磋磨,被小妾欺压,连唯一的女儿都没能好好护住。
这一世,她把良心善念都换成了蛇蝎心肠,把血液里都灌满致命的毒药。
然后,再次嫁给了许仲壬,进了许家门。
京城人都知道,江婉婉不得夫君喜欢,但她却不抱怨,依旧笑脸迎人,悉心侍奉婆母操持家务,更是给夫君寻来了绝色美妾回来。
但渐渐的,人们怎么发现自她进门后,许家人是病的病,残的残,死的死……
南明睿最近有点心烦,因为他发现那个外表懦弱,内心蛇蝎的美人,已经快要把许家折腾的不剩一人……
可是他却舍不得去告发那江婉婉,只因为玉山上她冲他坏笑的那一眼,那叫一个勾人……
就这么,他心里猫挠似得熬到了江婉婉成了寡妇搬出许家,终于耐不住去寻了人家,人家却说:“京里人都传我是克夫的寡妇命,谁遇见谁倒霉…南公子,你就不怕吗?”
南明睿看着她烟波潋滟的浅笑眸底,邪肆一笑握住她的,任凭美人横眸冷对也不肯松:“嗬?怕?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蛇蝎美人!”
傅恒惹怒乾隆
先前宝慧也曾说过类似的挑拨之词,西林觉罗氏并未太在意,毕竟那时傅还在,尚未出变故,如今傅与皇后皆病逝,她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孩子们尚小,指望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必须自己想办法,要想保住爵位,得在圣旨下达之前,一旦圣旨下来,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斟酌了一整日,西林觉罗氏终于下决心,换了身杏色常服,未施脂粉,刻意使自己看上去无比憔悴,而后才去往南月苑。
她此刻的心境一如天边的晚霞,灼红一片,看着将落西山的夕阳,她生怕这一脉就此没落,再难东升,没了皇后的庇佑,富察家怕是再难像从前那般荣耀,这个爵位必须抓住,为明瑞铺好路,否则将来下了黄泉,她又该如何与傅交代?
西林觉罗氏心事重重,南月苑却是一番温馨惬意的景象。
今儿个上书房休假,福灵安不必做功课,出宫回家来陪家人,现下正和弟弟一起在母亲房玩耍。
福灵安已满八岁,福隆安刚满两岁,两兄弟年岁差得远,又不时常见面,自然不会起什么争执。这个月,福隆安才成功种罢喜花,并无意外发生,东珊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会子笑看着他兄弟二人和睦相处,东珊只觉人生惬意,知足的人,每日都有幸福感。
隐约听到脚步声,东珊还以为是傅恒回来了,但仔细一听,又觉不对劲儿,这脚步轻且缓,该是女子才对。
正猜测着,一道熟悉的墨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眉目温婉,姿仪雍容,原是西林觉罗氏。东珊见状,放下才扎的凤梨块,笑吟吟起身招呼着,
“四嫂来了,快快请坐,来尝尝这凤梨,台湾那边才进贡的,皇上赏了一个,我才让人切开。”
东珊本是热情招待,但这话在西林觉罗氏听来有些刺耳,京城没有凤梨,大都是台湾那边进贡而来,因着路途遥远,每年进贡的不过几十个罢了,皇上会依次分给后妃子女们,以及其他宗亲。
但凡皇上得了好东西,总是不忘给傅恒留一份儿,整个承恩公府,除却傅恒之外,其他人根本没会得,东珊这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吗?
心下不自在的西林觉罗氏面上笑意盈盈,借口道:“多谢妹妹好意,奈何这两日有些牙疼,不敢乱吃东西,还是留给孩子们吧!”
见有客来,福灵安拉着福隆安向伯娘请安问好,西林觉罗氏笑赞道:“瞧瞧你家这俩孩子多乖巧,明芳不爱读书,总爱闲逛,才刚还逮了一窝小老鼠,我正要训他,明瑞还护着不许。”
东珊掩唇笑道:“小孩子们都这样,少有男孩不调皮的。”
福灵安一听这话,眸光顿亮,登时来了兴致,“小老鼠还在吗?我能不能去看看?”
“应该还在,你去找明芳便能瞧见。”
福灵安很想瞧瞧才出生的小老鼠长什么模样,但又有所顾忌,遂望向母亲,似在征求她的同意。
东珊只觉这孩子太过谨慎,略感心疼,点头应允,“那你带着弟弟去玩儿会子。”
得母亲应允,福灵安欢喜不已,拉着弟弟便往屋外走去,嬷嬷们朝两位主子福了福身,而后即刻跟随两位小少爷而去。
孩子们走后,西林觉罗氏才开门见山,说起爵位一事,试探着问东珊,“九弟他可有与你说过,皇上打算将这爵位传给谁?”
怎的这事儿还有悬念吗?东珊奇道:“肯定是传给明瑞啊!毕竟他是你家的嫡长子,毋庸置疑!”
是吗?这是东珊的猜测,还是傅恒说的?疑惑的西林觉罗氏迟疑道:“可我怎么听人说,皇上打算将爵位传给九弟。”
闻言,东珊面露讶色,“嫂嫂听谁说的?我从未听傅恒提过啊!明瑞若是年纪小,还有可能由兄弟传承,可他已过十五,足以继承爵位,不可能轮到傅恒吧!”
期间西林觉罗氏一直在观察着东珊的神色,但看她一脸震惊,不像是撒谎隐瞒的模样,可转念一想,她又生隐忧,在东珊面前唉声叹气,
“众所周知,皇上对九弟格外器重,九弟亦是嫡子,难保皇上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如若皇上真把爵位给了九弟,那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应该不会吧!”东珊从未想过这些,但看四嫂这情态,她已然了悟,遂劝她放宽心,
“他与四哥兄弟情深,从未有过任何过节,四哥过世后,他还时常担心明瑞他们没了父亲可怜,所以傅恒肯定不会去跟他的侄子们争夺爵位。”
她的丈夫一走,其他人对她的态度明显有变化,这两个月,西林觉罗氏看透了人间冷暖,即便老九夫妇从未与她发生冲突,她也不敢给予十足的信任。
毕竟公爵之位难得,且这爵位还是乾隆特旨世袭罔替,傅恒在官场厮混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在乎爵位?但这话说出来大家都难堪,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想跟东珊起争执,便拐着弯儿说出自己的忧虑,
“我也晓得九弟的人品,就怕皇上他这般安排啊!圣意难违,若然皇上真的下旨,我们谁也不能违抗。”
既然不能违抗,又说这些做什么呢?东珊一时间没能明白四嫂此行的目的,是来诉苦,抑或是有其他的想法?
“那四嫂的意思是……?”
被询问的西林觉罗氏以帕颜面,柳眉倒蹙,哀哀戚戚,“老和老五媳妇儿时常在我面前嚼舌根,我很是厌烦,曾与四爷提过想分家,可四爷不肯,说都是一家人,看在兄弟情分上,不舍得让他们搬出府去。
皇上若是真把爵位传给傅恒,我也无话可说,好歹仍是咱们富察家族的爵位,只求九弟看在他四哥的份儿上,将来可不要把我们母子赶出府去!”
在东珊的认知里,西林觉罗氏一向进退有度,怎的今日竟会说出这种小家子气的话来?
东珊性子直,不擅长与人拐弯抹角,正因为如此,她才喜欢与耿直之人交往,所言即所想,无需费神去猜,她认为四嫂也是这样的人,是以与她交好,可最近四嫂总是与她打哑谜,一言一行别有深意,东一句西一句,听得她都有些糊涂了!
正为难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自门口响起,“四嫂多虑了,皇上并未下这样的旨意,即便有,我也不可能答应,是四哥的,便永远都是,我断不会与之争抢,四嫂莫再听信旁人的挑拨之词。
至于分家,也的确该分了,如今四哥已然离世,我们再住在此地难免惹人嫌,还是搬出去的好。”
居然是傅恒回来了?东珊顿松一口气,只因她实在不擅长与人周旋,有些话说一遍即可,来回重复,好没意思。
实则西林觉罗氏已然算准这个时辰傅恒应该会回来,才刻意选在此时过来,造成被他无意听到的假象。如愿的西林觉罗氏假意抬首,故作惊诧地望向门口的傅恒,窘笑着解释道:
“九弟误会了,我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说的是老和老五家。”
“不管是哪家,都不该再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傅恒深知,以往还有四哥做牵绊,如今人已不在,四嫂又怎会乐意让他们再继续留下?
身为老幺,这种事本不该由他来开口,偏巧今日让他听到西林觉罗氏的话,傅恒也是极好面子的一个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待下去,遂负正色对她道:
“别院那边需要拾掇,十日之内,我与东珊会从南月苑搬离。”
漠然片刻,西林觉罗氏故作为难地啧叹道:“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你们兄弟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傅恒却觉没这个必要,“其他哥哥们愿不愿搬,何时搬,我管不了,我只管好自己即可。”
东珊本以为傅恒误会了四嫂的意思,四嫂应该没有赶他们走的想法,但看四嫂这顺水推舟的态度,她才恍然大悟,暗叹自个儿太天真,看来四嫂一早就有这个念头啊!
了悟的东珊再不多说什么,尊重傅恒的决定,但傅恒的态度太强硬,让西林觉罗氏有些下不来台,为缓和气氛,东珊在旁打岔,
“分家不分情,即便不住在一个大院里,仍旧是一家人,往后逢年过节,还会时常走动。”
好在东珊给了个台阶,西林觉罗氏干笑应道:“弟妹说得极是,血脉相连,这些情分是割舍不掉的。”
目的已达到,西林觉罗氏不意多待,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目睹四嫂离去的背影,东珊的内心一片空茫,她忽然觉得,相处这么多年,似乎都没有真正的看懂四嫂这个人。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与四嫂走得很近,今日才真切的感受到,其实两人的心从未贴近过,间还隔着一层防备。
看她一直不说话,傅恒还以为她心里不高兴,行至她身畔,软了语态,柔声询问,“可是在怪我没与你商议便自作主张?”
摇了摇头,东珊转身往里屋走去,慨叹道:“我晓得你没有私心,不贪恋权势,你之所以如此努力,只是不希望白来人世走一遭,想报答皇上对你的知遇之恩,但四嫂却将旁人的话听进了心里去,将你视作绊脚石。
既然两家人生了刺,再住在一起虚情假意的应酬着有什么意义呢?分家,似乎是最好的决定,我没有异议,你来安排就好。”
“妯娌之间,哪有什么真情?”这些个女人,傅恒虽与她们接触得少,但还是能透过她们的言行举止琢磨一二,
“嫂、五嫂藏不住话,喜怒皆形于色,这种人其实并不可怕,而四嫂对谁都温善,不分彼此的善待,她永远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旁人根本瞧不出她的笑是真是假,擅长做戏之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难不成,这些年,四嫂待她都是虚情吗?东珊始终相信,先前的四嫂待她肯定有真心,奈何突生变故,才会使之心态大变,
“兴许是四哥的病逝对她的打击太大,她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容易,自是要为孩子们考量。”
很多时候,是非没有一道明确的界限,只因傅恒清楚的知道:女人想要保持天真纯善,不被世俗侵染,除非她的丈夫有能力护她周全,且愿意维护她,傅恒看得出来,傅并不是太在乎他的夫人,那么西林觉罗氏只能自己动用段去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