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迟迟不走,直至小公子被家丁带回家中,才出了法场,便是生恐小公子寻短见。
然而,小公子却仍是寻了短见。
状元郎死于六月二十一,而小公子死于八月二十三,相差二月又二日,不知状元郎可投胎去了?不知小公子能否在地府见上状元郎一面?
定能见上一面罢。
小公子或许本是打算在听闻状元郎的死讯后,便追随状元郎而去的,行尸走肉般地活至昨日想来是出于怨恨,为了能亲眼见证杀害心上人的凶手伏法。
心上人无辜丧命,谁人能不怨恨?
云奏本能地瞧了眼叶长遥,确认叶长遥安然无恙后,才接着去吃自己的油条。
他将油条往豆浆里一蘸,才送入了口中。
油条被豆浆浸透了,一口咬下,满口皆是顺滑的豆浆。
叶长遥端详着云奏,一字一字地道:“绝非你的过错。”
云奏抬起首来,苦涩地道:“但是叶长遥,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没了,且我本来许能救他,你教我怎能不自责?”
“如此说来,我亦有过错,我与你一般,许能救他。”叶长遥伸手覆于云奏的手背上,叹息着道,“但是三郎,你该当明白活人若是生了死志是救不得的,就算你能救他第一回,那第二回,第三回……你能救么?”
“我……”云奏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天真了,有些伤痛并非熬过一段时间便能痊愈,伤痛若在,便如附骨之疽,活人不过是活生生地忍受折磨罢了。
“我救不得他。”他感受着从叶长遥手掌处渡来的体温,“你说得是,多谢你开解于我。”
“快些吃罢。”叶长遥抚过云奏的手背,收回了手,“你的发情期尚未结束,你须得多吃些。”
“嗯。”云奏当即埋首用膳。
吃罢早膳,俩人一道去客栈外头散步,堪堪走出百余步,便有隐约的香火气与诵经声扑面而来。
这香火气与诵经声显然来自于小公子家。
状元城不大,小公子的死讯不胫而走,俩人周围的百姓无一不在谈论小公子。
其中有一人道:“谢家小公子脾性好,逢人便笑,相貌清秀,怪不得能得到状元郎的垂青。”
又有一人道:“谢家尚未发迹时,谢家与王家比邻而居,应是自小便对对方有好感了罢。”
诸人口中的小公子与云奏见过的小公子判若两人。
云奏不忍再听,对叶长遥道:“我们回去罢。”
叶长遥自然不会反对:“好,我们回去罢。”
八月二十六,小公子出葬,为了小公子,其父母将小公子与状元郎埋在了一处。
发情热退去后,云奏与叶长遥一道去祭拜了小公子与状元郎。
小公子与状元郎合葬墓的泥土尚且松软着,其中混着淡淡的猩红,扎眼至极。
墓碑已被擦拭过了,却仍有几丝血线嵌入了石缝当中。
时近黄昏,天边挂满了绚丽的火烧云,火烧云轻柔地为这座坟冢覆上了一层暖光,竟是使得这座坟冢显得格外温馨,小公子与状元郎仿若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正在毫无知觉地等待尸身腐烂、变质,生出蛆来。
八月二十七,状元城中再无诵经声。
八月二十九,久久不散的香火味终是散去了。
八月三十,这一日乃是云奏发情期的最后一日,发情热来得凶猛,天未明,已将云奏从睡梦中逼醒了。
他正在叶长遥怀中,因不想扰了叶长遥的好眠而拼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免得自己所逸出的喘息泄露了他的情状。
但在叶长遥怀中实在不妥,他留恋片刻,便挣扎着从叶长遥怀中出来了。
床榻一边抵着墙面,而他睡得正是抵着墙面的那一边,他慌忙靠于墙面上,借着墙面为自己降温。
可惜,全无效用。
他已许久不曾这般难受过了。
他方要去抚慰自己,眨眼间,身体却已落入叶长遥怀中了。
叶长遥料想这最后一日的发情热应当颇为厉害,只敢浅眠,故而,云奏一从他怀中出来,他便转醒了。
他一面探过手去,一面啄吻着云奏的面颊。
“夫君……”云奏的呼唤带着气声,又软又黏,一副身体更是如同桂花糕一般几乎要融化于叶长遥怀中了。
九月一日子时一刻,云奏已然疲倦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他瘫软于叶长遥的臂弯中,口齿含糊地道:“渴……我好渴……”
叶长遥马上去倒了一盏凉水来,又内息烘热了些,才扶起云奏,让云奏坐着,以便饮水。
然而,他只喂了一些,云奏却是呛到了,他转而以口哺于云奏。
云奏吞咽着从叶长遥口中而来的温水,双手双足却循着孔雀本能缠住了叶长遥。
他的原形乃是一只雄性绿孔雀,而叶长遥则是他的配偶。
他的原形假若是一只雌性绿孔雀,经过三个月的发情期,他定然已经怀上叶长遥的孩子了罢?
他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不久后,便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至此,他的发情期终于结束了。
而他与叶长遥不日将会启程,往观翠山去。
一更·阮郎归·其一
发情期过后, 云奏的身体较之前更为孱弱了, 一日足要昏睡七个时辰以上。
俩人又在状元城待了五日,才于九月初六启程往观翠山去。
九月十二, 俩人距观翠山只五十余里。
观翠山周围乃是延绵不绝的山脉,途径一山间羊肠小道之际, 陡然有一弱冠公子直冲马车而来。
幸而叶长遥及时勒住了缰绳, 那弱冠公子才完好无损。
那弱冠公子是突然冲出来的, 一弹指前, 马蹄离那弱冠公子的鼻尖不过一寸。
但他却无一丝后怕, 而是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叶长遥道:“这位公子, 你可瞧见阮郎了?”
叶长遥并不识得甚么阮郎,问道:“你的阮郎生得是何模样?”
那弱冠公子沉思良久, 苦恼地道:“我亦不知阮郎生得是何模样了,怎会如此?”
叶长遥无暇管旁人之事, 温言道:“这位公子可否请你让一让?”
那弱冠公子却像是并未听见一般,双目灼灼地盯着叶长遥,复又问道:“你可瞧见阮郎了?阮郎何时能回来?”
叶长遥摇首道:“我不识得阮郎,更不知他何时能回来。”
那弱冠公子蹲于地上, 双手抱膝,呜咽着道:“阮郎是不是不要我了?”
叶长遥无法,从辕座上下来, 欲要将其扶起。
恰是这时, 有一女子从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中跑了过来, 到了那弱冠公子身畔, 而后气喘吁吁地揉了揉那弱冠公子的头发,劝道:“阿弟,你且快些起来罢,勿要耽误了这位公子的行程。”
那弱冠公子却是不肯,又问叶长遥:“你可瞧见阮郎了?”
女子向叶长遥致歉道:“阿弟六年前发过一次高热,智力有损,望公子勿要见怪。”
叶长遥问道:“阮郎可是你阿弟的心上人?”
女子生恐被自己弟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