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漱玉一看见赵元霜,心说,小姑娘来的真是时候。
赶紧把你哥带走吧。一个大男人,感性起来很可怕,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赵元霜走进帐中,神情明显一僵。她才离开不足两刻钟,怎么这两人喝上了?
信王皱眉:“元霜,你过来做什么?”
赵元霜没接这一茬,她看着醉眼迷离,隐露醉态的皇帝,微微一笑:“我才知道你们是在喝酒,看来真是巧了。”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极其精致的不足三寸长的扁瓶子:“我这里也有点酒,是我特意从家里带的。皇上,我也敬你一杯吧。”
信王怔怔地看着妹妹,皱眉轻斥:“元霜!”
赵元霜取过两只空酒杯,小心倒满。她将其中一盏递给皇帝,神情诚恳:“皇上你救了我的命,也不让为你做什么。就让我敬你一杯酒吧。这样我就知足了。”
大约是想让皇帝放心,她自己先一饮而尽。
信王按了按眉心,对忽然跑出来的妹妹有些无奈,他低斥道:“你别胡闹,快先回帐子里待着。”
他今晚还有要事呢。眼看着皇帝都醉的差不多了。
赵元霜不为所动,仍旧执拗地看着皇帝:“皇上,我就这么一个请求……你,你是怕我下毒么?”
姜漱玉倒也不怕下毒,一个小姑娘眼里包着半包泪看着她,她除了头疼心烦外,没别的想法。她在心里道:“你们家人真奇怪,我真不能喝酒了,你来应付吧。”
今晚发生的事情让赵臻也颇为无奈,不过他对这一对兄妹并无太多恶感。他声音冷清:“让韩德宝送客,咱们该休息了。”
姜漱玉二话不说,也不叫韩德宝,直接头往前一趴,作势伏在了桌上,似是已经睡着。
她就不信了,皇帝都喝醉了,信王兄妹还能继续在这儿喝酒。
“皇上?皇上?”赵元霜傻眼了,连喊几声。
姜漱玉一声不吭,还故意发出了极轻的鼾声。
赵臻听在耳中,颇有点哭笑不得。直接下逐客令她不会,她倒是会装醉赶人。
赵元霜扭头去看兄长,“皇上怎么了?你,你让他喝了多少酒啊?”
信王神情复杂:“没喝多少啊,想来是先前在主帐喝多了吧?他这般睡着,可怎么好?”
见皇帝终于醉了,他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期待之余,又有丝丝害怕。他想试探皇帝是男是女,却又不想惹人生疑,于是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最笨风险也最小的法子。他打算假意喝醉,借酒试探。能试出来的话,很好;试不出来,也不会露出行迹招致祸患。
他还没能装醉,皇帝自己先醉了。
他走到皇帝跟前,口中说着:“皇上不能这么睡,得到榻上去。”
说话间,他伸手作势欲扶睡着的皇帝,右手却仿若无意轻轻握住皇帝的右腕。
他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来。他学过医术,知道男女性别不同,脉象有细微的差异,甚至骨骼也不一样。
可他刚一碰到皇帝的手,还没把住脉,就微微一惊,触手冰凉软滑。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就被反手扣住了脉门,低呼出声:“啊!”
方才姜漱玉闭着眼睛装睡,通过耳朵,她和赵臻都听到了信王兄妹的对话,反正她是装睡,也就不吭声。只是她怎么可能让信王近身扶她?尤其是信王扶她之际,竟还碰到了她的手。
姜漱玉顿感别扭,当下也不装睡了,出手迅疾,直接反扣对方脉门。她自幼习武,这番举动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而信王却大吃一惊,几乎魂飞魄散。
年轻的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平静无波:“你干什么?”
明明皇帝的声音还带着醉意,可对上这么一双眼睛,信王的一颗心瞬间就凉了半截,身后冷汗涔涔:“皇上!”
他迅速回过神来,匆忙解释:“臣看皇上醉了,想扶皇上到榻上去,趴着对脖子不好。”
姜漱玉“哦”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心想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感觉像哭了一样?
信王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也不知皇帝信了没有,但他确实还没能有别的动作,他连连告罪:“请皇上恕罪。”
他开始后悔起来,怎么今晚多喝了几杯酒后就冲动起来了?
姜漱玉面无表情:“朕今天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改日再请你喝酒。”
信王松一口气,匆忙施礼:“臣告退。”他也不看妹妹的脸色,直接扯了她就往外走。
他们兄妹离开后,姜漱玉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舒一口气:“我好困啊,他总算是走了。他以前也这样吗?”
赵臻沉吟道:“偶尔,这是第二次。”
信王在他的印象中,与摄政王不同,性子确实软一些,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当初要去守皇陵时,也掉了眼泪。
姜漱玉摇了摇头,也不想去深究第一次是怎么回事了:“哎呀,我看他好几次都要哭了。”
赵臻只“嗯”了一声,心说以后得尽量避免让信王面圣。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阿玉跟信赵钰相处太多。
姜漱玉扬声唤韩德宝进来收拾酒具,而她则再次取出了黑色的长布条。
—— ——
帐外,信王扯着妹妹一路疾奔,他鬓发已被濡湿,后背也因为冷汗的缘故,冰冷一片。
“哥,你别走,我还有事……”
信王不理会妹妹的挣扎,直到回了他们自己的帐子,他才松开了她。
“你干什么呀?我都说了我有事,你这么急着带我回来!”
信王仿佛没听见妹妹的话,他颤抖着手去点火折子点灯。可是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抖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将火折子点着。
灯光划破了黑暗。
赵元霜看到兄长脸色发白,她也没在意,继续自己先前的话:“我跟你说话呢!你那么急着出来,知不知道我东西都落在那里了。”
“什么东西?”信王此刻一点醉意也没有,“很要紧吗?”
赵元霜眼神躲闪:“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紧。就是我带去的酒啊。”
“一点酒罢了,哪里买不到?就不要了。”
赵元霜瞥了他一眼:“但是,那酒里有东西,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喝,都怪你,坏我的好事。”
“坏什么好事?你,你是不是给皇上下毒了?你怎么敢?”信王目瞪口呆,妹妹的话仿若一道惊雷,贯穿了他的脊椎,他绷直了身体,“你,你自己不也喝了吗?”
给皇帝下毒,是不想活了吗?
“不是下毒,就是一点春.药。”赵元霜后退几步,离兄长远远的,“你放心,这个只有男人喝了有用,女人喝了没用的。所以,我喝着没事。皇上没喝,应该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担心他会发现,或者我们走后,他自己再喝,他无法排解,那就麻烦了。”
信王双目圆睁:“你,你,你,你怎么能!”
他扬起了巴掌就要往妹妹脸上招呼。
赵元霜直接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你要打我吗?你竟然要打我!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实话了。”
她身体抖动,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信王踉跄着后退两步,双手不停颤抖:“疯了,赵元霜,你真是疯了!”
他以为他今晚已经够出格了,却不想妹妹比他疯的更严重。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给皇上下春.药?谁教你的这些下作手段?他是你堂兄,你不知道吗?”信王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怪不得你非要我带你秋猎,原来你是这样的打算。你趁早息了这心思,他是你堂兄。他绝不会要你,就算他真被你设计了,等你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他被你算计,就会收了你吗?死了这条心吧,他绝不会乱.伦。”
他心中异常悲哀,父母双亡,他只不过一年不在家中,妹妹居然变成了这样。
赵元霜站起身,抬起头:“你别说那么难听,什么乱.伦?他是我堂兄吗?你自己说,他是吗?”
“你!”信王眸中怒火汹涌。
赵元霜毫不退让:“你以为,娘临终前的话,我没有听到吗?要不是你坏事,今晚我就成功了,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以为是他自己酒后失德。他能不顾自己性命救我,才不会轻易处死我。”
信王怔怔的,已无暇去顾及她后面的话:“你,你知道娘的遗言?”
他也是在母亲临终前才知道,妹妹元霜其实与他同母异父。说来好笑而又悲哀,他的父亲恋慕方太后,而他的母亲因为心中不满,与旁人野合生下了妹妹元霜,假充是父亲的孩子。
母亲临终前,特意支开元霜,叮嘱他,保全妹妹:“元霜不是你赵家的人,将来你父亲遭殃,可千万要把她给摘出去。”
但他到底是没有这么做。如果父亲知道,元霜不是他女儿,元霜怎么可能再活下去?
后来皇帝对付摄政王,他站出来揭发了生父。他已经指出了父亲不忠,不能再指出母亲不贞。何况假冒宗亲一事出来,元霜也难以保全。
不过他没想到,元霜竟然知道她的身世。
赵元霜轻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真郡主,到时候你说出我的身世,再给我造个身份就行。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还有,别说我不是赵家人,就算我真姓赵,那又怎样?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你们赵家乱.伦的还少吗?”
信王大惊,伸手就要去掩她的口:“住口!”
赵元霜呜呜两声,去扒他的手:“我偏要说,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信王心烦意乱而又恐惧,他左手抄起灯台,在妹妹后颈上敲了一下。
赵元霜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信王后退了两步,放下灯台。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弯腰将已经昏迷的妹妹打横抱起,放进小帐子里。
他心想,以后不能让她再有接近皇帝的机会。
许久以后,他简单清洗一下,躺下休息。
明明喝了很多酒,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反复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时而想到皇帝手腕的触感,时而是皇帝那冰冷的眼神,时而则是妹妹那番话:“你们赵家,乱.伦的还少吗?”
他头痛至极,越来越心惊。
原本是要试探皇帝的性别,没想到居然知道了妹妹的心思。他这个时候最庆幸的就是元霜天真蠢笨,手段低劣,没酿成大祸,而且还向他坦诚了心思,一切还来得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应该不会去喝元霜斟的酒吧?也有可能皇帝是姑娘假扮的,喝了以后没一点儿反应呢。信王低头,在夜色中打量自己的手,他回想着今晚的点滴,不由地发怔:隐隐的香气,纤细的手腕,滑腻的肌肤……
他知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什么,男人未必不能这样,可他还是觉得皇帝很有可能是女扮男装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一件事。如果皇帝不是男人,那……
他脑海里却猛地响起了妹妹那句话,他没有再想下去。
—— ——
次日一行人踏上归程时,姜漱玉让小皇帝顶着身体,视线乱飞,而她则趁机看各路人士。
与出发时的期待满满不同,回去时,众人显然没有来时的兴致。不过安国公大约是得到了想要的红狐狸皮的缘故,满面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随着视线的转移,姜漱玉又看见了信王赵钰,可惜没见到他妹妹。他脸色不太好,眼下还有青黑。
姜漱玉感叹:“喝酒喝太多,就会这样。”
这句话没什么意义,赵臻原本不用回答,但转念一想,他不希望让她觉得他冷落了她。——尽管还不能回应她的感情,但别的时候,至少得让她开心一些。
于是,小皇帝“嗯”了一声,又告诫她:“所以,以后尽量不要喝酒。当然,朕也会注意。”
赵臻又瞥了信王一眼,后者脸色不好,心不在焉。他双目微敛,移开了视线。
回宫后,姜漱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蒙了眼睛去泡温泉。
在宫外这些天,条件有限,连沐浴都不能尽兴。
水波荡漾,热气袅袅。
姜漱玉将身体浸泡在温泉里,在心里对小皇帝道:“我最喜欢这儿了。”
她知道他能听见。
赵臻确实能听见,不过他能听见的,不止是她的心里话,还有哗哗的水声。她听力似乎特别好,堵着耳朵,也能听到声响。
但他并不喜欢她在沐浴的时候跟他说话,因为那会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沉默了一会儿,赵臻才道:“那你以后就长居此地吧。”
汤泉宫原本不是正经寝宫,是沐浴场所。当初因为方太后重视郑氏,所以封为淑妃后,直接赐浴汤泉宫。又出了后面的事情,皇帝身体昏迷,不宜移动,才对外宣称皇帝与淑妃同居汤泉宫。
赵臻此时想起这个说法,不由地心中一动,心内竟柔软了几分。
如果她真愿意,那以后他们长住这里,也不是不行。或许传出去,还是一段佳话。
反正她很喜欢这温泉。
姜漱玉闻言只是扁了扁嘴,心想,这皇帝可真不太会说话。她喜欢就一定要住在这儿么?
许久不曾泡温泉,她这回泡的久了一些。在水中扑腾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系在脑后的黑色布条,竟掉了下来。
眼前猛然有光亮,姜漱玉下意识低头去捡布条,眼角的余光掠过雪白的手臂以及水下隐约浮动的红裙雪肤。她迅速捞起飘着的黑布条继续蒙着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瞬间又恢复了黑暗,赵臻脑海里浮现的仍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她看到什么,他自然也看到了。不但看到了,还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一些。
短短数息间,他想到了羊脂白玉,想到了冬天的雪,也想到了那晚在帐子里他们看到的画册的内容……
他对她立刻蒙上眼睛的行为早已习惯,但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不自在。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又很爱慕他,真被他看见,没什么大不了嘛。她也没必要那么惊慌。
他静默了一瞬,有点别扭地道:“你慌什么?也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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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皇帝:也没什么好看的
阿玉:呵呵。
赵家兄妹:我觉得我哥(妹)特别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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