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7)(1 / 2)

’之法究竟是什么?”

火鸦迟疑着看了看两位强壮的同伴,他们平时争斗凶残,面对外人时蓦然才发现,原来族人才是他们最亲近的。

“要祭神。我们都是丢人下去。神灵就会暂时平息愤怒,让我们越过江心捕鱼。”

这个部族享用“人肉宴”的时机并不算多,因为只有在“祭品”有富余的情况下,才会把人烤吃掉。

方征挑眉:“那如果这附近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外人经过,你们怎么办?”

那些人面面相觑,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刚才被打屁.股的厌火小孩,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妞妞丢进去了——”

方征循声摸着那小孩的头顶,问:“妞妞是谁?”

“妞妞是姐姐。”厌火小孩抽噎道。

方征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恶寒涌上心头。怪不得这个部族衰落,人越来越少了。他几乎是有些愤怒道:“你们傻不傻,为什么不丢头动物下去,什么猪啊牛啊鹿——”

他话音未落忽然又顿住了,因为在提到“猪”“牛”“鹿”,那些人的表情是——又馋又怕。

虽然方征看不到,但听得到馋声和紧张的吞咽。

方征心中一阵窒息,想到了当初在大青龙墓穴里听到子锋诉说的,为什么要用人血埋坑的理由。

因为人牲比动物更容易获得。

哪怕是经历过这种事情,方征依然觉得想作呕,虽然他已经尽力在适应。

正这时方征听到“连风”回来的脚步声。子锋在附近河岸周围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二铜牙和两只獬廌的踪迹,他小声对方征道:“有可能冲到下游或者对面去了。”

方征点头,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更要加紧渡河,但从刚才火鸦的失言中,方征猜测这个部落守护着什么东西,令夏渚非常眼馋,但又怕他们毁掉,不敢明着抢夺。方征附耳轻声对子锋说了一个字:“查”。子锋就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又从方征身边溜走了。

方征盘问着厌火人的情况,很快把他们的人口构成、日常生活生产过程、就连今年生了多少孩子、捕到多少鱼都弄清楚了。又过了一会,子锋果然回来了,眉梢掩饰不住惊异之色,他凑近方征耳边,轻轻说了个字:“树。”

方征挑眉,如果指的是那片又轻又圆,剖开就能直接当船的树木,倒也能理解夏渚人的霸占心态。方征弄清楚后觉得没有逗留的必要,他也不愿抢夺别人的资源,对子锋说:“你去猎头大动物,我们准备过江吧。”

想必江里是有个饥饿的巨兽,今日没时间纠缠,先按照厌火人的办法过江。但就在方征准备抬脚的那刻,黑乎乎的厌火小孩抱住了他的腿,哭叫道:“你不要走。”

子锋一瞬间脸部肌肉抽动,有种把小孩子抽到江里的冲动,但他竭力抑制住,只是狠狠瞪那小孩,吓得小子立刻缩了手,但还是眼巴巴看着方征。

方征疑惑,“怎么?”

开口的却是火鸦,有些不情愿,声音却很恐惧:“火鸰死了,他,他之前说,要把东西献给丹阳城,夏渚人就会保护我们……从头到尾他都一个人和那边接触,如今我们怎么办……”

方征哑然,想不到那死去的大块头,还有这等“汉奸”狡猾主意,无外乎用宝物来换取庇佑或荣华。他力气最大镇得住所有人,但把属于全族的东西拿去交换,想必交换的并不是全族平安。这点连几个厌火族的年轻人都看得清。因为宝物交出去后,部落就更没有傍身的东西,威慑不到夏渚人了,随便被侵占铲平,俘虏当奴隶……

如今是个微妙的时机,方征和子锋阴差阳错杀了火鸰,夏渚人那边的交易自然中断,部落的宝物暂时得以保住,可是被毁约的夏渚人会如何报复呢?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了。

方征沉吟片刻,道:“你们愿不愿意换个住的地方?——我们部落缺人,我保证你们自由、吃饱、穿暖,也不用做我的奴隶。但你们得遵守一些规矩。会尊重你们的习惯,但你们也必须尊重别人,打架选首领、杀人祭祀,都不能做。你们这些宝树嘛,我倒是一点都不稀罕——”方征挑眉道,“非得守着吗?可以移栽吗?当然,如果你们硬要守在这里,算我没说。”

火鸦先是一惊:方征怎么知道了他们的宝物?但随即又为方征居然不动心而感到难以置信,更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是方征话里的信息:什么叫不作奴隶但要守规矩,什么叫尊重他们习惯,什么又叫做保证你们自由……都是些很陌生的概念。他们听得迷迷糊糊,其实那些字眼都很简单,隐隐明白大概的意思,觉得美好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

“我的征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子锋把他们脸上的迷茫看得更清楚,“爱信不信,我们还要赶路呢。”

其实比起眼盲的方征来说,这些厌火人更直接畏惧的是能瞬间致命的子锋,但见他对方征马首是瞻,方征的实力看来更不可小觑。

方征道,“你们要我帮忙,我给你们指了路。你们自己看着办,我们真的要赶紧走了。”

“那,那里……”厌火小孩子怯怯拽住方征的裤脚,“怎么去呀?”

方征计上心来:“不可以白去哦,毕竟我那里,有山有水资源多,又没有宗主国势力,里面住的人也都很好。你们想去的话,稍微有点诚意吧。”

火鸦几人交换视线,“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就把‘三珠树’献给你。”

方征心头讶异,原来不是寻常的树,而是“三珠树”?那是《山海经》中特有的神树,生赤水上,树如柏,叶如珠。典籍上说“黄帝曾游赤水的北边,登昆仑山,返回时不慎将玄珠丢下,这三珠树或许就是当年玄珠有感而化”。

子锋凑在方征耳边,轻声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树林深处最大的一棵,有七八人高,一点虫痕都没有,征哥哥,这也该是种灵物吧。”

这江边土地,虽然历经冲刷,但还十分牢固,想必也是树固风沙的功劳,灵物如果使用得当,适配生眼,就能涵养一方水土。但如不经贤德者化育,就很难发挥完它的作用。

方征沉吟着对厌火人道:“这东西是不是带不走?你们说献给我,我又怎么用呢?”

厌火人道:“这棵树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我们怕一走它就被夏渚人霸占,也怕如果我们移动,它立刻就死。以前我们曾经砍过它的一根枝干,它没有受影响。你可以砍一根枝干作船,这棵枝干的味道很特别,不用丢祭品下去,神灵也会放行的。”

方征权衡利弊道:“好,我答应你们。”方征拍了拍不知何时溜到他肩上的小紫狪,道:“你让你那个小老弟给他们带路吧。”

小紫狪吱吱对着空气中叫着,不一会儿那只白面果然兽就从石头后面抓耳挠腮跳出来,方征道:“你们跟着这只老猴子,就能到我那里去。路上注意隐蔽,到了山谷里有人接应你们。那棵树你们还是连根迁移吧,说不定在我那里可以栽活呢。”

这时候方征还不知道,厌火人中也只有上年纪的人记得那个预言,但是年老的厌火人已经衰亡,预言失落了,如今这些年轻的厌火人也不知道,这棵从黄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三珠树”,其实是能结果子的,但在这风急浪涌的江边,穷山恶水的,从来没结过。预言中说,只有真正到了天选之地,遇到了命定四海的君主,才能结出果实。

双方意见达成一致,厌火人带方征来到树林深处的“三珠树”旁,方征看不到那叶圆如珠的繁茂之景,但摸得到三四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厌火小孩手舞足蹈告诉他们,方征那黑色长剑刚才一下子就把树砍断了,这些厌火人就爬上树,借方征的剑去砍一截枝干。但是那把剑在他们手里就跟普通铁器似的,只在树干上留下一道白痕。

方征不信邪,准备爬上去亲自试试。子锋抱住方征道:“征哥哥,我托你上去。”在子锋帮助下,方征顺利摸索爬上树干,拿着重华剑去锯旁边斜逸的一根枝干,只挥动了一下,那足有腰粗的枝干就从中间齐断,掉落在地面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剑……还会挑人?”那些厌火人目瞪口呆,神色非常复杂地望着方征。

他们剖开树干制成圆木舟,载着方征、子锋和獬廌驶入江心,老猴子在江边挥别它的“老大”,发出可怜的叫声。方征回头见那些人已经拿出石耜准备刨土挖树,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移植。

船行驶到江心,果然没有出现什么风浪。忽然间灵狪又在方征肩头吱吱叫起来,只见前方竖起两只软软的,类似巨乌贼触角腕足的东西。

方征虽然看不见,但感觉到旁边“连风”浑身都绷紧了。他拍了拍“连风”的手背,低声道,“我没有感受到杀气。”

“我也没有。”否则子锋就一箭射过去了,依然紧绷着神经,小声把前方景象描述给方征听。那两只足有人高的触角末端,水下方不知是多么骇然庞大的怪东西,可是此刻并没有作浪也没有掀波,两只触角分列两旁,就好似夹道在欢迎,友好打个招呼似的。

“这树真有那么神?”方征低声问。

“也不知是不是上古有什么渊源。”子锋亦是震惊不已。

岸上的厌火人见此全都哆嗦跪了下来——他们从前用“三珠树”制作的船,驶到江心虽然也没有被攻击,但那东西也不会冒出江面,友好地跟他们打招呼。

子锋神色变得有些抵触,那两只软绵绵的触手,竟然渐渐靠过来,软软的搭在船舷旁,方征亦闻到浓烈的河腥味道,低声吩咐子锋,“别出手,它不像在攻击。”

倒有些像是寻求庇佑。饶是如此被两只黑色大触足搭在船边依然令人无法放松。子锋坐在方征后面,一把将方征紧紧圈在怀里,怕那两只触足碰到他。好在这怪物似乎只对船身感兴趣,触足并没有伸进来。

行驶速度明显变慢,那触足恋恋不舍攀着船身,不过也没改变他们的航线,反而托着他们渡过了湍急的河水中段,渐渐往对岸靠去,随即那怪物才松开两只黏糊糊**的触手,缩回河中看不见了。

方征明显感觉到背后贴进的胸膛一瞬间放松下来,对子锋咳道:“小风,你抱得我好紧。放开吧。”

在双眼看不到的黑暗中,行驶的失重和浮力的摇曳让身体极为不稳定,船体旁还有个古老的大怪物。方征在那个时刻,其实是庆幸全身能交托一个拥抱,那么强硬稳固,坚实温暖,充满力量,就仿佛要替他挡住全世界的伤害。

这种心情无法言说,毕竟意味着依赖与软弱。他会不会有一天离不开这样妥帖温柔的相待?纵然也意味着双眼复明希望寥寥,但方征忽然觉得从前的恐惧变淡。如果“连风”能一直在他身边……想到此节,方征也忘了挣脱,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连风”并没有听话松手。

“小风?”

“征哥哥,每个人都有自由吗?”子锋问。

“在不冒犯别人的前提下。”方征道。

“那我……”子锋不安道,“我这样抱着你,是不是在冒犯你?”

“不是。”方征声音有点小。

子锋一下子开心起来,“那我可以多抱你一会儿吗?”

方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小了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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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坐木船靠岸,在岸上骑乘獬廌继续赶路。但只有一头。好在它载重能力很强,背上坐他们两人也够。这一路上子锋一直搂着方征,仿佛在做梦。他觉得方征对待他有哪里不一样了,说不出来,但这种变化很好。两人共乘一骑,子锋把手搭在方征腰间,像只无尾树袋熊般攀过去搂紧,把头搭在对方肩上,对方也默不作声任他抱着。

“丹阳城在东北。”一开始子锋还说点正经事掩饰。

“你把握方向就好。”方征放心道。

“征哥哥,你如果累,就睡一会。”子锋感觉得到对方身躯软软的靠着。已经一天没有歇过了。

“轮流吧,我待会换你。”方征道,然后任由身体交托重量,安心地睡了过去。他已经很信任“连风”了,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最信任之人。他知道“连风”不会害他,这个认知在无数次同床而眠中逐渐被强化,而如今,除了不会害他,还知道“连风”会倾尽全力保护他。那么反过来也一样……

方征睡够后坚持要换“连风”休息,为避免獬廌走错路,他们就找了片高大树丛,确认区域内没有威胁,把獬廌系好,方征让“连风”睡一会儿,他来放哨。子锋睡觉时更是要缠磨着方征,钻进他怀里才肯安眠。

方征双目失明,轻轻拥住怀中少年,有规律地轻拍他的背,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包含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柔情。子锋睡够了醒来,却闭眼不愿动弹。他感觉到方征很温柔地抱着他,在这陌生危机的野外,仿佛用手臂构筑一个坚实壁垒。子锋心头又暖又酸——征哥哥,如果你复明后知道我是谁,还肯如此相待么?即便如此,我也要替你寻药,期盼你能早日康复。

两人又赶了一天的路,接近了丹阳城附近。

说是城,其实并没有后世的高墙壁垒。夏渚国君为禹启的后人,当年大禹的父亲名鲧,治水不利被陶唐帝惩罚。后来,鲧发动叛乱,修筑九仞高城,但德行残暴,人心尽失,高城厚土也无法阻挡城民散去。后来大禹继位,拆毁城墙、推倒壁垒,因德行高尚,赢得人心,诸部纷纷归服。传说当年夏启建国,曾立下誓言:诸子孙后人,绝不修筑高墙,以效崇禹帝教化人心之德明。

方征也不知道传说是否属实,听“连风”说,丹阳城附近有许多肥沃土地,且夏渚人还在向外开垦。如果修葺城墙,就会把扩张之路阻断。夏渚人和虞夷人一样主食稻谷、粟米,还有种特殊的地缘谷物:菰米,是长在水边的。在水中修筑城墙俨然也不现实。

距离丹阳城数里外,方征和子锋核对了一下话术,他们伪装成夏渚西边某个分支小部落后裔,来到丹阳城寻求庇佑。这样就不会立刻被抓成奴隶了。子锋说,当年万邦林立来朝奉崇禹帝,他跟不少部落都缔结了盟约,有许多宽仁的优厚条款。现在虽然世殊事易,但夏渚人自诩为崇禹帝最正统的后裔,他们对于某些事情,有种名叫“礼”的奇怪俗见,只要有身份象征,就不会轻易把人当成奴隶

“什么是身份象征?”

“比如这个。”

子锋轻描淡写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雕,那东西方征摸在手里,既像龙又像鱼又像猪,一时半会分不清是什么。子锋说,这是玉雕,雕刻着夏渚人崇拜的神明,从前虞朝也祭祀它。

方征惊讶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子锋顿了顿道:“我老师留给我的。”

这块玉,子锋从小就保存着,当初在下牢狱时被搜走了,但后来祖姜的女祖救他出来之后,不知从哪里找回来还给了他。这是虞朝遗玉,但当初裂土分疆的那批老臣几乎都有,分散在夏渚和虞夷两个国家,后来更是流传得广,所以子锋也不担心会暴露他的身份。

说到暴露身份……

子锋掏出随身携带的矿石粉末和兔毛小刷子,在脸上擦了一些。他主要是担心这张子锋的脸,被夏渚某些人认识。方征听他在旁边擦脸的簌簌声,问:“小风,你在做什么?”

子锋心想,方征倒是不需要伪装,没几人认识他。子锋就道:“我脸上泥痕太多,清洁一下。”方征猝不及防伸过手来,道:“我帮你吧?”

方征一抹,沾了满手矿石粉,心中疑惑,他不知道手上细碎的是什么,好像不太像泥土。子锋却是吓了大跳,赶紧躲开两步道:“征哥哥,我自己来。”这让方征更有些疑虑了。“连风”一直想尽办法缠着自己,平时不都该享受般趋之若鹜,怎么今天还拒绝了他,真是奇怪。

方征心中一紧,装得若无其事,又问:“那是不是有了这块玉,就不会被抓成奴隶了。”

子锋道:”是,夏渚对奴隶认定还蛮复杂的。不是随随便便抓了就是。”

夏渚也有奴隶,但没有虞夷那么多,大部分人是普通白丁,不用当奴隶,但也没什么财产。

方征心想,夏渚有一点点“封建”的影子,但要说夏渚进入了封建制时代,又为时过早,且封建诸礼齐备是周朝之事了,只能说有一点萌芽和影子。

方征和子锋再往前方走了几里,就被身披高头大铠的两位武士拦住。他们守在路中间,后方陆续分布着几十位武士。更远处依稀有农田烟气,他们警惕拦住两人,盘问:“你们是什么人。”

子锋晃了晃手中的玉:“我们是西边有盟约的人,逃到这里,想见丹阳屯郡的屯长。”

方征听声音,夏渚人的铠甲非常沉重,搞不好一身都是灌铜,这样铁疙瘩般的装备,虽然不方便追击,但作为防守来说,无懈可击。

那两个夏渚武士见到玉雕后,果然非常迅速地放行他们,并交代他们去城中找联络人,在方征看来简直通情达理得不可思议。

“铠役。”等他们走远后,子锋低声道。

“什么?”

“夏渚人的军种,一个叫做铠役军,就是他们这种,穿得跟铜块似的,专门驻守在交通要道。其实没什么攻击力。另一种叫做飞獾军,从来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子锋声音有些阴沉。

“为什么?”方征好奇道。

“夏渚人认为武力是需要遮掩的。”子锋语气有些烦躁,“他们很虚伪。从来不公开封赏勇士和胜者。飞獾军杀了很多敌人和反叛的部落——在暗处,但没有荣誉。夏渚人的荣誉都赐给什么管种地和生产的司徒司平……他们假装自己很不看重武力似的。”

“假装?”方征挑眉。

“其实无论是铠役还是飞獾都非常强大。前些年反叛夏渚的部落,一.夜之间就被踏平,夏渚人不把人俘虏回本国当奴隶,他们都是斩草除根,杀得一个活口都不剩。训练出那样的两支军队,肯定下了大工夫,所以别人也都不敢惹他们。而且飞獾军秘密行事,夏渚人自个也不知道谁是飞獾军,所以大家都很守规矩,生怕哪天就被灭了。”

方征摸着下巴想,这倒是种颇有心计和效率的管理方式,他又问:“所以虞夷是相反的吗?勇士总是公开被拥戴。可是换个角度想,不公开说不定是为了保护……”

“当然是为了保护,能使用得久一些。”子锋烦躁道,“但真正的勇士不怕挑战。而且那种感觉——”

子锋总结不出来,在虞夷,越强大的武士,越能同时收获赞美和尊敬,虞夷等级森严分明,奴隶地位低下,在荣誉的勇士面前连大喘气都不敢,要日日为勇者祭祀祷告。但这也是该获得的。所以有了“英雄少年,俱出东方”的赞誉。

出生入死,变得强大,征服远方的土地,然后获得荣誉,在政治生态中也有话语权。子锋心想,勇士天生值得如此被对待。可是到了夏渚,普通百姓对武士、对勇者的态度都非常漠然,他们心安理得享受护持,却连尊崇和祈福都不给对方。

子锋冷漠地总结,“大概因为十几年前,飞獾军建立之初,他们的首领就是一个卑下、见不得人、践踏荣誉、永远躲在黑暗中的背叛者吧。”

方征听出了“连风”话音中强烈的恨意,问:“是谁?你认识?”

子锋迟疑着,最后叹了口气,“他是逢山氏的,叫蒙。如今他已经很老了。我没有见过他,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小人。”

人人都知道那人暗杀了他的恩师,也正是子锋的恩师……

方征一时间觉得有点耳熟,但又没想起来。

方征跟着子锋继续往丹阳屯郡内部走,渐渐听到身旁声音喧嚣,除了农田劳作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还有种热闹的,人聚集在一起交换东西的声音。像是后世的集市。

方征留了心,对子锋道:“你注意下,有没有陶可以交换。”

如果找不到“马上飘”,能找个普通夏渚人,会制陶也好。

子锋摇头道:“这种交换地不会有的。”

事实上,这里只是附近屯田的一些夏渚人交换生活用度和吃食的地方,大都是些粮食水果,顶多几把石斧头,一些猎物头骨牙齿等。

子锋看到一个夏渚人面前有一堆犀牛角,把方征牵了过去,说:“征哥哥,你不是在收集角吗?这些如何?”

“这不是普通犀牛,这是兕的角。”那个夏渚猎户得意洋洋地说:“费了好多力气才能猎到。”

方征已经有兕角了,并不稀罕,但作为习惯仍然是上手摸了一摸,他探到这角上有个像是小猪和蛇混合的刻痕,疑惑道:“这是什么?”

“归属标志啊。”夏渚猎户看了看他们的模样,嘿然笑道:“你们不懂吧,有本事的人才这么做,把东西刻上归属标志,就不怕别人偷走,永远都是他的了。”

方征神色一动,凭记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小鸡仔,他看不见画得歪歪扭扭的,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那夏渚猎户却神色复杂道,“你画的这个太潦草了,我认不得。”

其实是不敢认,在夏渚,明目张胆地提虞夷的标志,谁知道会不会被飞獾军听到呢?

子锋也赶紧用脚快速抹掉了方征刻下的泥土痕迹,牵着方征往前走。他内心滋味复杂,方征这么久了还记得兕角上的图案?他凑在方征耳边小心翼翼道:“征哥哥,那是虞夷的玄鸟,这里是夏渚,最好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提,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方征震惊了:“那居然是,鸟?”

方征心想大意了,但也怪子锋的画功太拙劣,鬼画符似的,他压根没和对方国符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是个什么字。方征竖起耳朵谛听,但附近人声鼎沸太嘈杂了,他也不知道有没被人听去。好在刚才那猎户似乎也没认出来?附近也没听到什么异样。

话虽如此,方征内心仍然有种不安之感。子锋更敏感,可是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他只能忧心忡忡,提高警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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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征他们察觉不到的很远处,有三人身影迅速转到阴影中,低声商量着,其中一人身份俨然更高,语调都比另外两人威严得多。

“看得不清楚,但有可能……”

“什么叫可能!如果今天不是我恰好巡岗到这里,你们根本就看不到——”

那两人暗暗叫苦,一箭之外的地上一个极小的符号,他们眼睛再好,也不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但大人训.诫,就只能听着。这是他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飞獾军中神出鬼没的大人物,按照那种级别,正常晋升的速度,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今天也的确见到了对方的本事,能那么迅速地在一箭地之外锁定目标,看到了异常之处,并当机立断作了安排。

“玄鸟符号是次要的,那个人——”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大人物”咬牙切齿道,“脸变得很奇怪,但那个身形——你们一定要牢牢盯紧,太像了,实在太像!如果有机会,宁可错杀——”

那几人战战兢兢,听“大人”憎恶的声音继续命令道,“一定要杀掉!”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对方内心惊涛骇浪的畏惧感。至今想起仍然浑身颤栗。

——连子锋,你怎么可以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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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和子锋在集市上,用从山谷里带出来的五彩漂亮小贝壳,交换了几只木梨和一只鸡来填肚子。当初带这些小贝壳还是方征的主意,子锋愣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居然同意交换,他本来想去附近猎动物。

“不实用。”子锋小声嘀咕,想不到那些人都挺喜欢这种五彩斑斓的小贝壳。

方征微笑,先民们对贝壳、玉甚至漂亮的石块,会有种早期审美上的需求。这样的小贝壳在山谷小溪里有很多,某种意义上,他一时半会不会缺“钱”了。

除此之外,方征在集市上还交换到了酒醴,据“连风”描述,是一小团白白的,上面有细长的菌丝,从一个大桶里挖出来的一块。方征如获至宝,也顺便向那个夏渚人打听:“有什么小罐子可以装?”

方征本来期待着换到一个小陶罐,没想到却得到了一只小玉罐。冰凉通润。装在其中的酒曲可以带回去酿酒。夏渚人用得起这些器物,让之前一直周旋在穷苦部落生存问题之间的方征,终于看到一点“大国”的物力。不过他还没细问就被“连风”拉走了。

“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子锋小声对方征道。

方征也有感觉,只是人太多了,一时不好分辨。小紫狪和獬廌都没有带进来,放它们自由在江边觅食,方征也不担心它们跑掉。小紫狪会照看好獬廌的。

他们就朝着人数较少的农田阡陌走过去,半路上方征顿住脚步,惊异地听着一种有规律地“沙”“沙”声,问“连风”道,“前方是什么?”

子锋道:“征哥哥,是养蚕的桑林。”

想不到能得见这个时代的缫丝技术。桑林中有人在摘叶,地面巨大的平筐中,有白胖的蚕虫蠕动着,一朵朵小棉花似的茧粘在上面。

方征他们刚走近,就被两个“铠役”拦住了。

“不能靠近这里,蚕坊是国君的。”

方征他们便在附近找了处空地歇着,远远听那桑树叶被啃吃和劳动者们制衣的声音,方征内心涌动着难得的平静。他倒是想学会缫丝技术带回山谷,但山谷内女人们虽然会摘采野蚕丝,却觉得蚕衣实用性不大。也只有夏渚这种国家,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上层贵族间有了轻薄柔软衣料的成批量需求,才供得起蚕坊了。

快要到夜晚,子锋提议方征去找个地方歇脚,他们不会真的去找夏渚军队的“联络官”,毕竟子锋知道自己若是被查出来麻烦会有多大。夏渚人都居住在农田边,他们叩开门问了好几家,幸运的是,有一家男女主人俱在,同意他们以一些小贝壳做交换,让他们住一.夜。

说是“家”,其实房屋也很简陋,只有一间,里面是两张较大的石床,两人各自凑合一张。家中农炊具齐全,墙上还有弓箭枪杆。这户人家是夫妻二人。夏渚基本全面进入农耕文明时代,夫妻制度是最普遍的。他们相信负责祭祀的“大司运”的劝善话:多做好事就能成功怀上孩子。于是他们把帮助陌生人过夜也当做一种“善事”。

晚餐是方征他们交换来的那只鸡。这个时代的鸡还在驯化初期,个头并不小,叫做角鸡,跟大山雀似的。女主人清理了毛和内脏,升火后放在锅里煮熟,然后配着菰米(一种水边的谷类),蘸着醢酱(鱼、肉等制成的肉酱)。男主人从一只玉罐里倒了些酒出来。方征很久没有吃过这等“围桌饭”,也很久没遇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用成熟的烟火烹作式了。

方征听到声音,意识到这家夏渚人用的也是玉罐子,不由得好奇,“我们从西边小部落来,没见识过,玉罐子对于你们来说这么普遍吗?”

男主人笑道:“成了婚的,家家都得有一个吧,哪怕值得为它花费一年的余粮。但这是在‘韶舞大会’,找到玉坊直接换的,可值呢。”

“韶舞大会?”方征好奇问。

“你们不知道了吧。”夏渚人说起这事有股强烈的自豪感,“我们夏渚在每年最冷的时候,就会举行韶舞,国都派出九位‘舞官’去各屯郡表演。他们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在最大的广场上,全是红衣红绸。那个时候国都派来铜坊的、玉坊的、鹾(盐)坊的使者,能交换到质量很好的东西。”

夏渚女人微笑看着丈夫:“他一直想去国都,看最盛大的‘韶舞’,真是会做梦。”

“怎么不可以。”那夏渚男人道,“我或许明年就可以选上铠役了,到时候就能到九个屯郡、甚至国都去轮值。完全有可能看得到。”

“要是铠役选得上你,我们的安全就有问题了。”那夏渚女人笑着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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