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6)(1 / 2)

的敌人。四周都有哒哒的蹄声,是獬廌在他周围护航着。方征甚至听到了二铜牙在身边焦急地汇报:“首领、首领,我来迟了,我刚才是去找给鹦鹉传信,我们的人很快就到……首领,我们先逃,快逃,趁现在……”

可他为什么听不见子锋的声音,那喊杀声离得好远,子锋在做什么?方征的喉咙里全是血,吩咐不出来;方征也看不清,只感觉得到獬廌和二铜牙在搀着他远离那片区域。为什么不等子锋?子锋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敌人,需要帮助。你们在躲什么?他感觉得到身边的人和动物都在发抖,你们在怕什么?方征想问又问不出来,别怕呀,小风很快就会结束战斗,有他在一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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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不多时吐出了喉咙里的血块、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眼睛还是看不清,固执地伫在原地,沙哑咳道:“先去接应子锋——”

二铜牙心有戚戚般,把方征拽着继续往偏僻处躲,小心翼翼道:“首领,您先看看吧。”

方征擦干糊在眼睫毛上的血渍,他远超常人的目力看到了大约几百米外子锋和那群士兵的混战。

子锋像个杀神,一人独立对战团团围住的成百人。子锋的手和兵器从那团攒动的人头里偶尔伸出。断肢残骸时不时飞起。方征听到他喉咙里释放出嘶吼声,那不像是喊话,仿佛纯粹野兽般的威吓。

地上零星只剩下十几个士兵和那个委羽王子,这十几个太歧军团的士兵是刚才听从王子吩咐倒戈的。可是子锋在杀完太歧军团嫡系后,似乎不辨敌我,继续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些虞夷士兵早就听说过连子锋的少年英名,把他当做战神般敬仰。他们眼下丧失了抵抗的动力,不明白为什么投降告饶表忠心了,连子锋还要杀他们。

一个士兵伤痕累累爬过去,喃喃呼唤道:“子锋大人……神鸾祝福的大人……我们的战神……”

他伸出手颤抖地晃荡在半空中,却在下一瞬间,被杀红了眼的子锋毫不留情地撅断。随即,子锋又把狰狞的视线对准剩下的数十人。有人吓傻了,没命般猛地往远处跑,子锋却轻松赶上了那人,劈碎了他的脑袋。

四王子惊慌失措呼喝着:“连子锋!你疯了吗?我不会,我不会像父亲那样把你关起来的——我是欣赏你的呀。你怎么……”

然而子锋一把掐住了他耸动的喉咙,把他掀到半空中。正要一把捏碎,方征已经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喊道:“小风!快住手!”

子锋疑惑地转头,他此刻可以轻松把那四王子捏碎,可是受到了这个声音的干扰,他只把那王子掐得悬停在半空中。

子锋神情茫然地望着方征,空白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波澜,似在仔细回想。想起方征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可是他的大脑现在处理不了这种高级又复杂的感情,这让他混乱又暴躁。他心不在焉地把四王子甩开,这倒是救了那王子一命。

“小风!”方征冲过去,他浑身都在颤栗,习武之人有所谓的面对危险杀气时保存实力的本能。眼下方征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赶紧掉头逃走。可是方征靠着顽强意志力违背了身体的示警,一步步朝子锋走去。

子锋困惑地瞪着方征,他浑身都是那些士兵的血迹,紫色脉络的血流在他皮肤下迅速奔流着,他赤红的眼眶瞪大,身上浮现明暗的灰白色斑纹。他心口的刀在颤动,但仍然插得很紧,不能拔.出。

子锋忽然箭步冲上来,想要掐方征的脖子,可是一只手攻过来,另一只手却牢牢勒住了手腕,就像两个手在打架一般。方征伸手握住子锋的手,焦急呼唤他。那声音令子锋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挣脱出来把方征掐住甩到了半空中。

“小风……”方征艰难呼唤着,渐渐看到那赤红色瞳孔中开始浮现俶尔明灭的清澈瞳仁,自己的倒影在那里面时隐时现。

“征……哥……哥……”子锋的手时而掐紧时而放松,两个眼眶流出不一样的液体,一个是殷红的血水,一个是清澈的泪水。

二铜牙、小獬廌和那两条小金蜥蜴焦急地赶回方征的身边,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子锋,子锋眼里波澜忽然消失,暴怒般往后一瞪,发出冷酷的嚎声,然后一手攥紧方征,把他像是猎物般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往太岐山深处奔去。

而在背后,那两只小金蜥蜴滋滋叫着,不断吐出冰花和烟气,想要唤他们回来,忽然从獬廌背上跳下去,一蹦一跳跟了过去。当然,它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子锋,但能追寻到留下的踪迹。

方征被子锋扛在肩上,他的腰被勒住,捶打子锋的背,流动的风声不断从他耳边划过,方征喊:“小风!停下!停下来!”

方征眼前景色从密林过度到山麓,又倾斜被扛上了山,跨过数不清的草甸和峡谷,中间还淌了几条小溪。最终子锋带着他攀上一处断崖的石壁,来到悬崖下方一个凹进去的山洞。鬼知道这里是哪里,子锋又是凭什么直觉找到的。

方征被子锋扛着攀爬之时简直要头朝下栽下去,好不容易重履平地,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然而他刚一清醒又立刻朝子锋走过去。

子锋坐在洞口边,以审视警惕又困惑的视线打量着方征,他张口似乎想说话,却忘了怎么说。他赤红眼眸中黑瞳仁不时闪过,就像是错乱地面对着一张斑驳的纸,偶尔会闪过方征的影子,却抓不住。

方征担心地看着他心口那截匕首,没有流血的迹象。可是子锋这身体和心智的变化,必然和那伤口牵动什么东西有关。子锋似乎完全忘记了人性,就像个力量强大却不谙世事的动物般,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

方征不假思索道:“小风,你别怕。”他只是觉得如果一朝心智退化,那对这世界该有多不熟悉,一定很茫然无措。他那样考虑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刚才子锋凭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精锐,合该是别人去害怕他的份。可是方征仍然愿意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甚至伸手出去试图抱住他安慰。

子锋浑浑噩噩任方征搂着,为了避免碰到伤口,方征只是托住了他的头,然而子锋忽然间脸上赤纹白斑暴涨,喘气声骤然变浓,猛地把方征摁倒下去,任由着忽然上脑的情.欲支配,猛地撕开方征的衣襟,低头吻了下去。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想,什么都忘了,这事儿怎么没忘呢,还轻车熟路的。

方征去推子锋,但是又怕力气太大牵到他的伤口,那样的一愣神间,衣服就被除尽了。方征恼羞成怒地推拒着,但是子锋听不懂他的抗议,反而动作毫不怜惜地愈发急促了起来。

子锋那什么的时候从来都非常凶悍,可那至少是属于人范畴的凶悍。方征心底冒出一阵冷汗,现在这模样的子锋,都不属于人的范畴了。简直是个野兽。野兽是如何征服伴侣交.媾的?方征不想做这个比较。但他真的错觉此刻是一只野兽准备那什么他。

方征发现子锋的背部也坚硬如铁,他一开始试图唤子锋的名字让他清醒过来,随即方征发现不管是叫“小风”还是“子锋”,都会让对方更加兴奋。那双殷红与漆黑交替的深邃瞳孔带着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浓重欲.望,像是盯紧猎物般死死盯着方征。

那里不再是麦穗,而是枪筒凶器……或许这两者,本就互相依存。

方征一开始居然还担心子锋的伤势,但当他被摁在石壁上动弹不得,扒光了衣服迎接那比意料之中还要坚硬火热的东西的时候,见子锋的体力和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居然松口气。但他情不自禁想到所谓的:方寸之间血光之灾……真的是……这小坏蛋……方征喘息着想:为什么每次……都那么疼……

而且方征自己的伤势也没痊愈,虽然不致命,但两下相叠,简直是酷刑。

子锋既像是眷恋他的小动物,又像是无情的野兽。方征在心智上总是爱把子锋当小孩子,但小孩子有时候最天真也最残忍。特别是这“小孩子”下面长了比普通人那什么大得多的东西,又完全拥有过分成熟的性需求、且没人能制约他之时。

方征额头汗水涟涟,眼眶边不受控制的生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被这无知觉的可恶“小孩”弄得几度晕厥过去,嗓子都哑了,但对方置若罔闻。从前子锋能听懂人话时,偶尔还会满足一下方征的休息要求,但这次根本就是对空气说话。

方征是在水边醒来的,这山腹往里走有一泓泉水。子锋似乎给他清洗过。方征浑身痕迹斑驳、水洗过也依然有未褪的红痕。他之前战斗中的伤势倒是痊愈了,这倒是比方征预估得要快得多,方征暗暗想难道是最近他练功又有突破了?可是身体其他部分没有感觉到……

子锋不在旁边。方征又自己再盥洗了一遍,挣扎着爬出泉水。他自己的衣服被撕得一条条的,根本没法穿。附近有许多兽皮和稻草,还有几块生肉和几只野果。

方征找了些兽皮把身上遮住,四处都没有找到火石,他不愿吃生肉,就只把果子吃掉,又累得昏倒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半夜,他感受到身边体温滚烫,子锋把他圈在怀里牢牢锢住。

方征迷糊中忽然想到子锋心口的匕首,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探。但当他小心翼翼碰到那匕首柄端,却发现那玩意在子锋身体上已经固定得纹丝不动,就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了的似的。即便稍微用力挤压到也不会晃。这让方征另一重意义上的担心,子锋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的血液和皮肤不同寻常的颜色和斑纹,还有他发狂后失去神智直到现在也没清醒……

半醒半梦之间,方征被子锋翻过身子,那硬如烙铁的狰狞凶器又再次造访了他筋疲力尽的身体。失去神智后的子锋在那方面似乎释放本性的野兽,时间更久也更不留情。

方征醒来后,头昏得厉害。他想让子锋去找火石,可是子锋听不懂他的吩咐和要求。见方征不吃生肉,还强迫喂他吞咽下去。

或许是被这两番没有节制的索求,又或许子锋那不正常的血里有什么、又或许是方征伤势刚痊愈不久、又或者生肉里的细菌、方征觉得跟发烧了似的。他趁着白天子锋出去,勉强想爬到悬崖边采点草药,可是当他探出头时,悚然发现这个洞窟上面是绝壁、下面也是绝壁。只有几条藤蔓上下。

方征攀着一根藤蔓,还好这里有小蓟草,可以清热。方征估算了一下高差和上下的岩石,觉得以他现在这种头昏的状态是无法离开的。但当他爬回那岩壁上的洞窟时,刚一上去就被双眼赤红的子锋慌张地拉了进去。子锋冲着他半是愤怒半是惊惶地嚎着。方征莫名其妙。

子锋试探着他偏高的体温,忽然咬破舌尖给方征渡血过去。那血味道实在太腥了,方征简直咽不下去,被子锋舌头抵着强迫他咽下,干呕了半天也没呕出来。

过了大半天方征果然不头晕了,发热也退了下去。但子锋又把他扑在泉水里做了一次,累得方征又睡了大半天才醒过来。

随后几天,子锋用一根长藤拴住方征的手和腰。方征在无奈中消化了这个事实——子锋如今居然在囚禁他。每天有大半天时间把他囚禁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洞里操干,不准方征离开。仿佛这里是子锋要筑巢的窝,而方征就是他用来那什么的那什么。

半醒半梦间,方征望着子锋眼眸里疯狂的殷红和偶尔闪过的黑影,洞明了这或许是子锋内心深处某个最深角落里最阴暗的愿望,他要把征哥哥囚禁起来,属于他一个人,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对方征那什么。

作为人的时候,子锋知道方征不会同意,就靠着人的理智压抑住这种任性又疯狂的念头,但在神智不清醒后,一股脑儿释放出来,根本不在乎方征怎么想,把他所有见不得光的想法统统实施一遍。

交流、理解和尊重,那都是高级大脑的反应,此刻的子锋只有低等的生物本能。方征给他说了很多遍,他也没有回音。每天只有几句简单的嚎叫,不用翻译也能猜得出大概意思。方征知道他要把子锋的心智带回来,但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高等智人族群在某些时刻会退化。

因为在某些时刻,方征也宁愿什么都不想,和他的少年爱人相拥在天地为盖的山洞腹地,就像塞在兽皮堆里的小盒子,不要打开,不会灌入凛冽的冷风,错觉变成两只无忧无虑的小野兽,除了吃喝什么都不操心。为什么要变回人呢?做人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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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征伤势痊愈后,他很快就开始厌倦被囚禁自由的感觉。**上头后的多巴胺并不能消解在疲惫后仰望天空所产生的空虚之感。这个无法交流、动物化的子锋也令方征忧虑心焦。

难以忍受的还有不能吃熟食,方征在山洞里找不到适宜制作燧石的坚固小圆石块。子锋又不许方征出去。这几天方征每天艰难吞咽生肉,虽然幸运地没有引发什么病症。但消化生肉所需要消耗的能量比起熟肉来多得多,方征几乎是一吃饱就不得不昏睡半天。

方征试图对子锋说很多话,来唤醒他的记忆。但后来方征发现,虽然子锋看似很认真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但大部分时间辨认那些口型和音节,对子锋不能形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就像是一个人在听着完全不懂的语言,无论说多少字眼,都只能通过面部表情、情绪或动作神态等肢体来传递简单的意思。

方征那教诲的模样唤起子锋温暖的感情,对方却只能把这种感情投射到唯一亲密感的行动——变本加厉地操弄方征。这个子锋动物化后的情绪非常单一,高兴了、兴奋了、无聊了、感动了、委屈了——全都要来操.他。这就是动物精神生活的匮乏。方征虽然也告诉自己,反正都逃不出去,索性就享受得了。但他是个人,并不是低等动物。子锋也是个人,并不该从此退化成这种模样。

何况,子锋心口上那匕首一天不除,方征的心就提心吊胆一天。

说起这匕首,方征感到很无奈。他在被弄的时候,哪怕幅度很大,也不会影响子锋的伤口。匕首插在上面纹丝不动,方征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子锋——虽然,方征咬牙切齿地想,若是真天赋异禀,把技术也练得好一些啊?子锋那记忆跟金鱼似的……每次都要重新探索,如果不是对方毫无心智,方征简直要以为那些没章法的不像话举动是子锋在恶作剧玩弄他……

过了一两日,忽然洞口爬进来那两只金色小蜥蜴,它们循着方征的气息一路找来,两只双头并进的“u”型姿势常使得它们两个脑袋互相拉扯,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它们攀上了藤蔓,是两条细长身体螺旋绕上来的,中途两个脑袋总是绞在一起。爬进来的时候,它们两只的脑袋正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方征被它们那生无可恋的模样逗笑了,赶紧上前把小金蜥蜴捡起来,解开它们互相拉扯的身躯。两只小脑袋刚一解开就互相弹到两边,把中间的尾巴拉扯到最大长度,一副拌嘴了谁也不理谁的模样。

恢复原状的小金蜥蜴竞相绕到方征的手指头上,任由方征抚摸着它们的冰凉的小脑袋。方征笑着调解了几句,他说话也极不讲究,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夫妻没有隔夜仇(且不说这小金蜥蜴从同个蛋壳里孵出来,这同条尾巴又不分公母的有什么用,方征就随口胡诌),过了一会儿那两只小金龙还真重新和好了,又靠在一起互相摩擦着脑袋。

对于方征来说,小冰和小火的到来令他最振奋的,一是代表外面的人在找他、且应该离得近了。二是可以燃火。方征让小火喷出高温烟,几次之后终于成功点燃了一根细小的树枝。方征搜刮了这洞穴里的所有腐烂枯枝,燃起一小堆篝火,烤熟了子锋离开前留下的生肉,吃了这些天来第一次熟食。

又等了一会儿,子锋回来了。他这些天白天每次出去,都会带回来新鲜猎物。今天只弄得几只山野兔,这似乎令子锋心情不佳,然而他刚一看到山洞里的火,瞳孔变幻出恐惧神色,就跟所有怕火的动物一般,往后退了一步,非常警惕地看着那堆火。

方征举着留给子锋的熟肉,招呼他过来吃。他想用这种方法教会这个动物性的子锋不再吃生食。但当子锋狐疑地绕过火堆靠近方征。那两条小金蜥蜴忽然跳起来,绕在了子锋心口的匕首柄上,吐出了一滩滩涎液,滴在他伤口的缝隙相连处。

子锋仿佛被蛰到,痛苦地大叫一声,不小心踩进火堆里,烫得他猛然后退。他脸上的灰白斑纹又开始变换,皮肤下紫红色的血管在暴涨和收缩。似乎那小金蜥蜴压制住他血中某种东西,眼下正在拼命抵抗。

子锋一手握住匕首柄,狂怒地想把那两只小金蛇扒下来。他脚上被烫得红肿。方征看着十分担心,绕过火堆想要靠近子锋给他处理烫伤。子锋却恐惧地往后退,露出悲伤又警惕的神情。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征生起了火,不明白这两只蜥蜴为什么要扑过来。他那简单的脑回路里留下了阴影,应激反应告诉让他远离危险源。他认为方征伤害了他,这和他潜意识里想要亲近方征的熟悉温暖感相矛盾,这使得子锋更混乱了。

他那粗暴薅小金蛇的动作,也令两只小东西吃痛,没来得及盘牢匕首柄,被子锋扯了下来。子锋一直退到悬崖洞口,朝着方征愤怒地嚎了一声,流下两行泪水,然后快速攀着藤蔓滑了下去。

“小风!小风!”方征赶紧把头伸出洞口,天色已晚,茫茫太岐山,哪里还有子锋的踪迹?

方征又在洞里等到第二天,子锋都没有回来。方征心中愈发沉重担忧。冥冥中仿佛子锋不会回来了。那不是具有理智、能分析形势、能忍耐的子锋;而是受到伤害后就简单下决断,浑浑噩噩没有开化心智的子锋。方征只好慢慢攀着藤蔓离开了囚禁他数天的洞穴。藤蔓太高了,方征足足爬了大半天,要不是关键时候小金蛇吐了些又苦又提神的涎液给方征,他那还没从蹂.躏中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真不一定撑得住。

方征踏上坚实地面的时候脚都是软的,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子锋可能已经跑得很远,又或者故意躲着方征。但是方征知道自己必须找他,必须救他,必须带他回去。他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却遭遇这么多波折磨难。他整颗心都像被一个坠子吊着,又难受又担忧。

夜晚方征半醒半梦间听到每个响动都以为是子锋回来了,还会肆无忌惮地钻进他怀里。从前即便在方征误解子锋背叛,把他当成敌人的时候,子锋夜晚也照索暖不误。那个时候他并不怕方征伤他,因为子锋知道自己足以护身的秘密。如今的子锋在激发狂性后,从能力来说,变得更强大,却因为小小的烫伤和金蛇的苦涎,感到害怕失望,进而离开。

如果用后世宠物类比,其中佼佼者,在遭受主人不慎伤害,也会分辨一二。但那毕竟驯化了成百上千代。方征心下对照愈发感慨——人之所以为人,和动物有天壤之别。这其中的差别,并不是体能和感官……而是几百万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属于人独有的心。

子锋的那颗心不见了,能替他找回来吗?方征一瞬间闪过要不然就放手的念头,那样当然能卸下重负。可是他忽然发现这个念头就像脑瘤,割舍了会很痛,放不下的担忧亦是痛楚。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方征强打精神,他个人力量有限,准备回去重整祖姜的情报网,且利用群龙无首的太岐军团,地毯式寻找子锋的下落。方征思考着子锋那恐怖的杀人能力,还得考虑如何把他制服,然后乖乖带去找黄帝玉膏或者金鸾蛋壳。

他要用什么去抓捕子锋?方征眼中戾色一闪而逝,为了救回身为“人”的子锋,他在所不惜,任何障碍和拦截者,他都不会留情,哪怕是“动物”的子锋自己……再是强悍的人,如果折了他的手脚,把他五花大绑、浑身腧穴点住,就不信他还有逃跑的力气……

方征与小獬廌和二铜牙带来的人会和,他们一直在寻找方征的下落。见到方征时还感慨这太岐山境内的毒虫毒蚊可真厉害,瞧首领胳膊、手臂和脖颈都被叮咬成什么样子了。

方征摇头苦笑,他布置了寻找子锋的任务。但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子锋发生正面冲突,一旦发现,以陷阱诱捕为上。那天子锋的毁灭性战斗力二铜牙也看到了。方征不希望双方任何人受伤。

随即,方征去探查太岐山势力范围内的虞夷边境民众,观察在失去秩序的这段时间内,他们究竟如何自治。

虞夷没有普通百姓,每个边境聚落,都是以奴隶主为中心构建起来的。一个小聚落中有三到五个奴隶主,坐拥十到几百不等的奴隶,自给自足,偶尔和附近交换。虞夷已经有了交易固定标准——铜块。因为铜块是所有奴隶主都需要、也都拥有的物品。每个交易铜块的场合,都有熔铜的小风炉,保证不掺杂质。

大的奴隶主,如果在自给自足外还有很多富余,就会训练出自己的私兵保卫领地。但有这样的能力的奴隶主也屈指可数,有了兵力就意味着威胁。只不过现在虞夷才建国不到百年,最厉害的私兵也还暂时没和国都军团冲突过,所以普遍不清楚这些奴隶主到底有多少家底。这回即便太岐军团崩溃,这里的奴隶主也并没有明面摆出多少私兵,也有可能这里的奴隶聚落还很小,如果去到九塞或饶沃附近就又不一样了。

方征在太岐山附近观察查探,他自己不闲着,情报网也悉数出动。不多时他发现了一户奇怪的奴隶主。居所在一片地势优越的平台上,却只养了不到十个奴隶。主人只有两人,平时也甚少和附近其他奴隶主打交道。就像是别处来隐居似的。他们奴隶的劳作也很奇怪,除却种地种菜外,后山大片种植着许多花草。他们搭建的屋舍也不是虞夷常见的宽敞三合院落,而是两层精致的木楼。这种楼层结构在上古时代可谓巧夺天工的设计了。

方征有一天想潜入他们的院落,远望着花木扶疏、外围还载着一片紫褐色的粗大竹林。忽然从那竹林深处的木楼深处,传来了吹奏哨音的简单旋律。

根据方征的分析,这很可能是古老的吹奏乐器——埙。它早在七八千年就被制作出来,形状像块三角石头,也有陶制,上面有一些圆孔,能吹出不同高低的哨声,慢慢就被改进成了有旋律梯度的乐器。

方征想走进那居所去一看究竟,穿过那片竹林时,忽然脚下一松,差点掉进陷阱里的去。方征连忙攀着紫竹,腾跃在竹林间,靠着腰腹柔软的弹力和竹竿的韧性,把自己一点点送过去。在他的脚下,刚才用竹叶和薄土伪装的陷洞里露出一排排尖利的铜矛。

然后方征跃到木楼边,周围载着一圈竹篱,前后院中都有圆石头搭成的落脚处,大约有半人高。其余则被各色花草占满。方征刚落到院中一块石上,忽然惊讶地发现,他四周的石头路好像把他拦住了。这像个石头八卦阵。

方征心中不但没害怕,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河出《图》、洛出《书》,上古时代的《易》卦,除了那块他挖到的大龟甲外,终于又被他抓住了一点线索。

“太好了。”方征情不自禁道。

“好什么!”一根铜矛掷下来,方征轻巧避过。木楼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正是方征之前监视发现的古怪奴隶主人。两人年龄约有二十来岁,仔细看却好像又要比这个岁数大,鬓边有白发。

那男子手中吹着陶埙,发出古朴的清籁。那女子刚才掷下铜矛,手中还握着另一把剑,皱眉看着方征这个闯入后院的不速之客。院落四周也出现了几个手持兵器的奴隶。方征注意到,他们和这些石头的方位,都很有讲究。

方征抬头问:“这些石头,是按八卦摆的吗?”

“八卦?”那两人神色凝重起来,女人道,“我们不叫这个名字,叫它八变,你能注意到这些石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进来。”

那男人的埙声也诘问般,变得低沉下来。方征一瞬间感到有点头晕。

“我和你们一样,也不是虞夷人。”方征观察那几个石头,在心里推算着生门方位,这种奇门遁甲之术,他没有学得太深入,只是因为要给父亲背考古文献,知道些风水皮毛知识罢了。不过风水发展到后世体系已经太过精微,即便是粗浅的皮毛,也够方征面对这上古不算太复杂的卦石,认出哪一块是生门了。

方征一跳就跳到生门方向,从那堆石头里走了出来。男人和女人都瞪大了双眼,露出吃惊神色。那男人眉头一深,把埙声吹得更响。

方征站在木楼下,咬破舌尖维持着头脑的一线清明,才没有被愈发灌耳的埙声催昏过去。他拔.出背上的重华剑,剑身扣在木栏上重重一击。这木栏是用门外的紫褐粗竹制作的,重华剑相击的木竹音色,打断了那缠缕般的音色。

“这剑……”那女人失声叫出来,颤道:“你……你……”

方征冷静地瞥向上方,他手边的紫色毛竹上面有黄褐色的斑点泪痕,“湘水边移过来的竹子?上面还有泪痕?据我所知那里从前只有娥皇女英住过。她们收养过一群小孩子,后来她们唱着歌驶入了苍梧之渊。我在帝坟边看到了她们的骨骸和小船,六十年了,你们是她们收养的那群小孩后代吧?娥皇女英不像登北氏,她们没有替姚虞帝生育后代。那么,你们这套‘八变’……如果我没猜错,和姚虞帝那块龟甲上的东西,同源而出。娥皇女英传给了你们。”

方征仰起头,对那震惊到失色的男女二人继续道,“如此一来,我们很有缘分。”

方征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是当初那一批小孩,活到了现在,不同寻常地长寿啊。至死都容颜青春的娥皇女英,到底身负怎样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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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是“隐居”在虞夷边境的娥皇女英收养的孩子。他们神色复杂地请方征进了木楼,撤去了那些奴隶防卫。方征注意到,在木楼里也有不少机关装置,配合着最早的八卦,有许多精妙的小机关。如果方征硬闯,大概要脱一层皮。

娥皇女英逝世已有六十年,这两人却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方征对此充满疑问,在那男子的苦笑中,告知方征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

他们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但外表和身体机能还像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们管娥皇女英叫做母亲们,方征便问:“当年你们母亲驶入苍梧之渊的时候,是不是也保持着二十多岁青春的模样。”

他们缓缓点头。

方征不可思议道:“你们,你们是吃什么药吗?”方征快速想到他们在虞夷境内隐居的缘由,不由道:“什么首铜山的黄帝玉膏,该不会真的存在吧?”

当年娥皇女英在世时,偌大的虞朝还没有分裂,首铜山也属于姚虞帝的势力范围,如果真的有黄帝采食玉的神药,那么他们作为国君后妃,拿得到也不稀奇。

那一男一女斟酌着眼神交流,最后道:“我们现在不能告诉你缘由。虽然你拿着重华剑,但这些事……我们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方征并没有放弃,但对方既然拒绝回答,他就换了个方向迂回,“你们活这么久,身体感觉如何?你们会像正常人一样生病么?到了一定岁数会过世么?”

他问得非常直白,如果按后世繁复的礼法标准,问得不太礼貌。但方征察言观色,感觉得到这两人容忍上限很高,他也就稍微问得放肆些。

“身体和二十岁的时候差不多,偶尔会生一点病。但这生涯的尽头……”那个男人苦笑着,复杂神情传递着不确定的忧虑——并不知道尽头是什么,既想到达那里,也怕到达那里。

这两人对于方征并不算警惕排斥,因为方征告诉了他们帝剑的来历,加之方征认得那些“八卦”。他们把方征当成半个自己人了。

方征又问,“你们,知道帝坟里封印着什么吗?还有登北氏坟冢的雕像里……好吧或许不该提她,她似乎曾经刺杀过娥皇女英很多次。”

几十年前姚虞帝后妃们的恩怨情仇,方征也懒得去理清。但其实他稍纵即逝有点疑惑,这娥皇女英没有亲生的帝嗣,登北氏又回祖姜去了。两边既没有竞争关系也没有威胁,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帝坟里的封印的东西,我们略有耳闻。”那男人忧心忡忡道,“其实不仅是姚虞帝的坟,当初陶唐帝、稷帝、高阳帝、甚至更往前溯的轩辕帝、神农帝,每一任帝君殒身后,都伴随着封印那种东西的传闻。”

方征悚然想到了梦境中闪过的只言片语,昆仑薨渊里巨大的头颅、奇肱族长仿生学的怪论、白塔上星祭长和祖姜大国主有关“花与龙”的叙述、子锋退化的心智……这片大地上笼罩的黑暗秘密,慢慢剥开一个角,显露在方征面前。

方征心渐渐沉下去,“帝坟里封印的那种怪物,是‘花与龙’的血脉吗?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知道这种表达是否准确——是那种血脉走到尽头可能发生的变化?”方征沉声道,“一个我很亲近之人,似乎就是受此影响,在重伤后虽然奇迹地维持着生命,却变得刀枪不入、心智全失。”

那两人神色凝重,半响终于叹了口气,“迄今唯一现世的血脉……是连子锋吧。我们一直生活在虞夷境内,当初他被赶出去的缘由,我们也略知一二。”那个男人摸索着陶埙上的旧孔,“你对此到底又知道多少呢?”

方征回想着祖姜大国主“不是一类”的恐惧,不确定道,“知道得不多。好像,不是人?”

“是,也不是。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那男子和女子眼神交流,相互对视着,“母亲当初教我们的时候,说‘不同的时代总有不同的分工者’。我们当时不懂,很多年后才明白。我们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这句话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方征来说非常好理解,他点了点头:“你们继续说。”

“很早以前,比女娲伏羲那时候还早、比黄帝炎帝那时候还早,那时候人没有开化心智,和现在的世界是很不一样的。没有部落、没有国君、也没有奴隶、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祭祀。那个时候大地上游荡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很多非常巨大,今天都见不到了。”

方征点头,其实撇开神话,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上古时期的确有一段是动物体型异乎寻常地大,不过后来都灭绝了。

“那个时代没有我们能辨认的记录留下来。即便有,我们也认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传说,渐渐有了女娲娘娘造我们之类的神话。但是在最古老的华胥部族里,保留着一些口口相传的神秘记忆。后来华胥人摸索出了刻玉的技艺,将它们刻在玉石上,埋葬在宝库里。玉石千年不朽,尽管华胥人已经灭族很久,但后世之人挖掘他们的废墟,找到了一些还能辨认的玉石。这些玉石辗转在强大部落之间珍藏流传、轩辕氏、神农氏、高阳氏……许多赫赫有名的部族首领,都曾经得到过它们。”

“如今这些玉石,保存在夏渚人的九鼎城中央宝库内。是崇禹帝当年托付给启君的。”

方征问:“那些玉石上,刻了什么呢?”

女人道:“内容很多,涉及华胥人的信仰、文化、生活习惯……但真正被诸多国君看中的,是在‘人’出现前后那段期间内,关于远古巨大生物的一些记载。”

“巨大生物的什么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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