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10)(2 / 2)

“当然是——杀了他!”

“不。”方征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要活捉他,那个方法能做到吗?”

虞夷国君沉道:“可以试一试,但更麻烦危险。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征拍板。

那两只龙摇头晃脑,虞夷国君神色变换,最后道:“好——好吧。”

但他犹不死心问:“真奇怪,你居然不想立刻杀了他?”

方征背过身去,并封龙立刻载着他拉开了距离,他没有回答虞夷国君的问题,可是在方征自己内心深处十分复杂,这几日,他逐渐理解了,为什么当初虞夷国君想要杀掉子锋。

因为在某些瞬间,他也想杀掉子锋。

这几天,并封龙晚上睡觉或是白天远飞巡逻时,子锋总会潜入华族领地来找方征。

方征一开始准备了许多灭蒙烟,他自己先含.住嘴里的草药丹丸,想要像上次抓捕子锋那样,把他熏晕过去。

然而这一次灭蒙烟对子锋没有效果。他的血脉完全激发,站在烟雾缭绕的的封闭房间内都毫无反应。子锋把房间里剩余的灭蒙烟踩碎,又把方征埋伏在暗处埋伏的侍卫挨个找出来,打昏了他们,并且掐住了其中一个的脖颈,拎到方征的面前。

“征哥哥,你这样对我,我很伤心。我不得不给你一个警告。”子锋扼住那侍卫的脖颈,咔擦一声折了他脖子。

方征一句“住手”卡在嗓子里还没吐出来,眼睁睁看着属下毙命,他目呲欲裂,前几次子锋潜入都没有出人命,但这次他动手杀了一个人。

“不要再用这些东西对付我了。也不要让这些蚂蚁来拦我。”子锋手上捏着灭蒙烟的灰烬,他一只手拉过方征,撬开他的嘴,把他舌头下含的那枚解药草丸掏出来,然后把残余的灭蒙烟捂在方征的口鼻处。方征没两下就浑身发软,人事不知。

等他有点知觉的时候,发现无力动弹的自己,已经被子锋又剥光了衣物,束在床上,做那种子锋一直乐此不疲在他身上的事情。方征立刻疯狂挣动起来,却又猛然僵住,因为子锋笑着捂住他的嘴,道:

“要我再杀一个侍卫?征哥哥,你那生气又崩溃的模样,意外好看呢。”

方征感觉到子锋一步步朝着黑色的深渊越滑越深,哪怕是对方征,能刺激他露出不同情绪,变成了乐趣所在。不管是生气愤怒还是绝望,也不管这究竟伴随着多大伤害的代价。

怪物。方征在心里流泪,你这个夺走小风的怪物。我想……杀了你。

近卫被杀,方征的属下都惶惶不安。每隔几天就要被打昏一遍,他们又生气又愧疚。方征告诉侍卫,那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力量。每当并封龙出去巡逻或是睡觉。方征知道子锋要来,就会让近卫们撤走。

侍卫并不知道那神秘的怪人到底为何要来找方征,方征处理狼藉的内务也不假手于人。但他们知道首领处于这种危险中,非常不安。但好歹子锋遇不到阻拦,就没有专门去残害他们。

“征哥哥是在讨好我么?”有一天晚上,子锋托起方征的下颔,殷红的眼熠熠闪动,“这么主动又这么热情。我喜欢看你这样子,真是矛盾啊。明明不情愿,动作却又那么放得开……”

“我想杀了你。”方征淡淡道。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一尊透明的人偶,焦点里没有任何人影。

子锋不屑地“哼”了声,舔着嘴唇道:“征哥哥终于也想杀掉我了。你们人类果然都是——”忽然子锋皱起了眉头,咬住嘴唇,一拳捣在心口上,嘶声道:“疼……废物……”

方征看着子锋一手按着头,眼里的漆黑和殷红疯狂地交织着,就好像心灵感觉到被世间曾经唯一温暖所厌弃,那么的悲伤痛苦。方征连忙扑上去抱住了子锋,嘶声道:“小风——你还在吗?你听得到吗?我没有放弃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方征话音未落被子锋砰地推开,随即掐着方征的脖子摁到床上,喘着粗气道:“我绝不会再变回蚂蚁!我可以活很久,我的力量无人可挡。没有人可以利用我、欺辱我、往我身上刺乱七八糟的铁链和虫子。我再也不会痛了。我不需要你!蚂蚁!”

方征不知道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还是在对内心深处残存的“人性”咆哮。

“小锋……”那一瞬间方征似乎看到了,一柄刀的刃口薄弱之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子锋推开窗子跳了出去,没几下就消失了。

自那天晚上之后,子锋来去匆匆,折腾方征的时间少了。方征庆幸之余也担心。子锋或许又在外面杀了很多人。为祸世间,造成巨大的灾难。可方征从那天他仓皇离去的背影里,窥见了相似的弱小孤独的灵魂。

今日虞夷国君亲来建立盟约,方征答应他明早就派出并封龙。但当天晚上还是要留守在此,以免虞夷国君耍什么花招。方征招待他和五十名战士晚宴。中途却发生了意外的冲突。

虽然方征没有明说,但虞夷圣女和委羽王子去找那些禺强营战士们打听,还是推断猜测出了“国君”的真身。

前几日,虞夷“国君”把王位传给“大王子”,消息还没流传出来。老国君秘密召来巫医,把大王子骗进饶沃王殿,以禁.忌的古法夺取了大王子的身体为之所用。虞夷国君一.夜之间仿佛返老还童,身体机能年轻很多岁。而大王子却成为一只干瘪的尸体被悄悄埋入了土中。

当然,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老国君低调“退位”,新王继任了。新王行事作风不像他自己,反而和老国君如出一辙,在王都引起了各种猜测,却又都被雷厉风行地弹压了。委羽王子和虞夷圣女和普通百姓不一样,他们长期接触权力中枢,对巫医的手段也略知一二。在宴会上,委羽王子几乎失控,攥着酒杯朝“大王子”哭道:“你怎么能——你不是——”

虞夷“大王子”冷冷道:“小弟,在华族待这么久。你还是这样没用。”他拗过对方的酒杯强迫灌进喉咙里。委羽王子咳嗽连连,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如今这阴影变得更年轻力强,如果他跟着回去,肯定要笼罩他的一生。

“我不回饶沃。绝不会去。”委羽边咳嗽边往后退。

虞夷国君又挑眉瞥向露出厌恶表情的虞夷圣女,“你也不回来么?”

“回来再被你吃十几年,最后被鸟吃么?”虞夷圣女也尽量退远,表情十分恶心。就像在远离一滩大粪。

方征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口舌,走过来道:“国君,你看到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们不想回去。我就会确保他们不会被违背自己意志的带回去。”

“我们已经有了契约!”虞夷国君怒道,“你答应放他们回来。”

方征摊手,平静道:“我放了。他们自己不回去。所以你不能带走他们。”

“这是我的事,你非要插手吗?”虞夷国君冷冷道。

“只要在我华族的地盘上。就是我的事,我说了算。”

虞夷国君眉头狰狞,青筋爆出,不住地深呼吸,方征还贴心给他夹了几块鱼肉,“今夜好吃好睡。酒足饭饱,明天才有力气捕捉连子锋。我期待你的办法。”

虞夷国君发狠地嚼着菜肴,道:“明天?你太乐观了。连子锋什么时候会被引来,还未可知。”

方征举起陶杯,冷漠道:“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明日并封龙外出巡视,连子锋一定会来,干杯。”

不敢看留言。前几天做了个小手术。我加油复健。

晋江文学城

天未亮的清晨,薄纱般的大雾披在青龙岭背上。大部分子民都还沉睡在酣甜的梦乡里,然而方征例外。他一宿未眠。山外渐白的轮廓,一派泼墨的残山剩水。他走到了并封金龙栖息的后山头,它们感觉到方征的气息,迷糊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两只脑袋互相搭在一起,呼出的气把一大片草地都濡湿。

“你们今天去看看虞夷周围吧。别太早回来……也别回来得太晚。”方征忧伤地说着,伸手触摸它们低下来蹭到他面前的龙角。方征不知道这两只金龙是否知晓子锋的存在。每次子锋都刻意避开这两只金龙,早早地离开。从来没有碰过面。作为两只龙,方征把它们养得太过无忧无虑,从来都高高兴兴吃了就睡,方征叫它们去哪它们就去哪里。根本不像有多少高级复杂情感。又或许,这两只金龙在寿命的漫长周期中,现在只相当于婴儿,又没有龙兽长辈教导,而是被方征悉心养大,自然对那边的世界和规则懵懂无知。

连子锋则不同,他在人类世界长大,心智已经成熟开化。另一半的血脉骤然觉醒,他所分享的是几万年残酷的兵荒、战争和对人类的掠夺奴役史,哪怕他的外形已经无法变成龙兽巨大的体态,他在心灵上也已经和人类完全不同了。

方征刚穿越来山海大国之时,认识的那个蒙昧的子锋,从小被奴隶制度洗脑,不把人命当人,但还是听得进去方征循循善诱的说教,因为他本性能够理解人类的情感。方征的手抚摸着金龙肚腹上巨大的鳞片,那这种远古强大如今却已经几乎灭绝殆尽的生物呢?能被教化吗?

方征一边想着,忽然升起了不少疑惑的念头:寿命漫长、力量强大、还拥抱智慧,它们有孵化文明的一切温床,为何却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子锋提到的建木等地遗迹,也是龙兽驱使着华胥人打造的,显而易见受了人类的影响。方征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却差些东西,想不出来。他不知道的是,好奇心是了解的第一步,而千万年来,生活在恐惧中的人类,更多关注自身如何存活发展,从不曾深刻了解敌人。无法交流的藩篱成为了深渊般的隔阂。

虞夷国君没等到第二天天亮,就把一个箱子抬到了处理事务的大屋中,当着方征的面打开。

箱子里装着许多截又白又软,婴儿手臂粗、小拇指长的东西,方征挑起一截,它十分有弹性,就像加粗许多倍的牛筋,又像许多胖胖的蚕虫,方征问:“这是什么?”

“弦。”虞夷国君召集那五十个禹强营战士集合,挨个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截。

“什么材质?也太粗、太短了。”方征疑惑,通常的弓弦都只有马尾细,而且一个正常成人所拉开的弓,弦长起码要三尺,现在禹强营战士们每人手上拿的弦还不到三寸,比他们巴掌还小。

“看吧。”虞夷国君淡淡道,话音未落,那一截截“蚕虫”在战士们手上被拉长,系在铜弓一端。就像一个蚕蛹被抽出细长雪白的丝,拉成了弓身长短,系在了弓弦两头。

方征伸手去碰那弓弦,手指刚一碰到,都没用力,就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浸出了血珠。

“别碰。”虞夷国君这才慢悠悠“好心”提醒到,“这种伤口可不那么容易愈合。这弦是修蛇之筋。”

“蛇筋?”蛇是爬行软体动物,这个“筋”当然不是哺乳动物的那种筋,蛇没有那种筋。蛇筋是蛇蜕的别名。方征于是问:“蛇皮怎么可能弹性那么大?”

“这是当年羿君杀掉修蛇之后带回来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哦?既然蛇皮这么厉害,那羿君又是如何杀掉它的?它又是如何被砍成小截的?”方征疑道。

虞夷国君神色一沉:“正因为它刀枪不入,当初羿君是射中了修蛇的上颚,它才死去的。蛇蜕扒下来之后,用了三百人,拖了一百多天,才把它拖回虞都。当时就把它丢在国库里。这两年我把它找出来,怎么都弄不断。我就命人把它的一头系在首铜山下,另一头让一千个奴隶拉动,一直扯到了王稽山境内,扯得比头发丝还细。然后向夏渚使者要了崇禹帝的鼎尺——”

方征本来想问“那是什么”,忽然脑海里自动飘来了信息。鼎尺是一把纯黑色、由黑色曜石打造的方形尺。上面不像后世有丈量的刻度,而是刻着山水鱼虫,作为国君权势象征。它的一端特别锋利,也可以当一把小匕首使用。

“用鼎尺在蛇筋中间被拉得最细的地方用力砍了很久,总算把它弄断。用这种办法来回拉动。前后用了一万多奴隶,耗时两年,才把这修蛇之筋砍成了几十截,合适弓弦的大小。”虞夷国君感慨的声音里不无自豪。

“你还真会未雨绸缪。”方征挑眉。

“自从连子锋逃走,我从未有一刻安睡。”虞夷国君深深叹息道。

“就算它是上好的弓弦,就能杀掉连子锋了?”方征怀疑地捻起战士们的箭。纯金色的箭亦是粗铜打造,如果铜箭就可以射穿……不可能那么简单。

“不止,你看箭头。”虞夷国君指着箭尖给方征看。方征隐隐辨出那中间有一点黑色。

“箭头是曜石造的,这种材质可以刺入它们的身体。可惜鼎尺太短了,只融了五十根箭头,再没有多的了。”虞夷国君十分遗憾。

方征瞪大眼睛:“你把夏渚的鼎尺融了?他们不杀了你?”

“我们和夏渚早就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鼎尺也是使者偷的,你以为他们不想杀了我吗?”虞夷国君轻描淡写道,“但四境之内,哪里还找得到虞朝的曜石呢,首铜山里虽然有,但兽王盘踞、金鸾领地,没几个人进得去。当年的矿道……唉不说也罢。”

方征心想他自个儿的重华帝剑就是黑色曜石所制,当初把子锋困住的地下机关也是曜石,但挖不动,或许虞夷国君也不知道那地方。方征决定看情况,有需要再告诉他。可自己虽有重华剑护身,和子锋真正对决起来,他亦是心中没底。屺兮那样的高手都被子锋杀死,方征自己甚至没有屺兮那般一定要除掉子锋的意志。他更想把子锋活捉困住。

“黑曜箭头,修蛇筋弦,那弓胎和角片呢?”方征举起弓身,只觉得似乎比一般的沉。

“铜和竹木。”虞夷国君道,“拉平都没关系。”

方征想起子锋两次进入怪物的肚腹中寻找弓木,找到了羿的桑木弓和矢,却一直没找到筋。当初子锋失去心智后,曾经乘着朱鸾,想要啄破铃铛网,进入虞夷的国都饶沃。他进城是想找弓弦吗?他是知道修蛇的筋被虞夷国君打造成了合适的弓弦才去的吗?

“为什么不用桑木呢?”方征问。

虞夷国君疑惑道:“桑木?那并没有竹木好。”

方征道:“以前连子锋找过一种桑木,红色的,据说是羿君的弓箭材料……难道不是桑木吗?”

虞夷国君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是普通桑木,那是扶桑木,完全不同的。根本搞不到……在大海里。”

“大海里?”方征想起在《山海经》中记载,扶桑者,大木也,日之所居,大地之东。意思就是说扶桑是日出之处,在大地的最东边。为什么在这个山海时空,又变成了在海里?

随即方征又想到,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建木是太阳悬挂到最高空时的所在,太阳行到建木之上没有影子,也就是日中所在。古人认为建木“盖天地之中”,就是在大地的中央。可是在这个山海时空里,建木却在虞夷的东海岸。这意味着整块大陆缩小了一半。比建木更偏东的扶桑木,就矗立在了更遥远的东海之中。

“如果扶桑木在大海里,当年羿君又是如何制出扶桑木的弓箭?”方征不禁继续问。

“他亲自去过大海那边。”虞夷国君道,“带回了一根扶桑木枝,制成了弓和十一支箭。后来他凭借这副弓箭射杀了十害。每杀掉一个怪物,箭就会崩碎一只,因为没有合适的弓弦。最后只剩下一支箭。那支箭在羿君对付逢蒙的时候拔出来过,但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他再也没有用过扶桑弓箭。再后来,弓和最后一支箭都消失了。再也没人找到过它们。”

方征内心一紧,他知道它们的下落——弓陪葬在姚虞帝的坟墓里,最后一支扶桑木箭送给了登北女帝,后来封印在了穷奇的肚子里。现在,这两样东西都在子锋手中了。

方征沉吟:“既然不方便去大海里找扶桑木,那建木呢?建木材质不适合制作弓胎么?”

“不适合,建木太硬了。”虞夷国君叹道,“而且建木旁,有千丈弱水环绕,也不是什么轻易去得了的地方。”

方征慢慢回想着,除了日出之扶桑,日中之建木,在《山海经》的神话体系中,还有第三棵与太阳相关的“神树”,如果在这个时空中也有——

——灰野之山,有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日之所入。

方征问,“你听说过日落之所的若木吗?”

虞夷国君道:“若木?有传言说它在大地的西极,可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这个山海时空的西边,是祖姜盘踞的瑶城,更西边则是绵亘的昆仑山,若木在神话中的记载也在昆仑山深处。若木是太阳休息的场所。高达千丈、二千尺余围,九千岁才结一次果实。

不过,现在去找所谓的若木也是虚无缥缈的设想,更不知它究竟是否合适制作弓矢。方征不再提问,沉默地看着那些战士们安好弓弦,每人取了一只曜石箭,活动试手。

“他什么时候来?”虞夷国君问方征。

“应该不用等太久。”方征道,“你们如果要埋伏,在——”

话说到一半,方征忽觉一阵晕眩上头,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觉。等下个瞬间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被华族的护卫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坐下。方征眼前就像飘着无数黑色小旗子,浑身发冷,四肢无力,那种困扰他的症状又毫无征兆地出现。方征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抬头正好对上远处若有所思的虞夷国君。

“华族首领,你这身体可别出什么问题,”虞夷国君一派“关切”之色。

“不劳担忧。”方征不想被他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所造成,“我不过是昨天没怎么睡,有些困乏。”

虞夷国君仍有疑惑,却识趣没多问:“你说连子锋会来?从哪里?我们在何处埋伏?”

“在我屋子周围埋伏。”方征冷冷道。

虞夷国君脸上忽显警惕之色,“什么?他会直接来找你?你和他之前是不是谈好了什么?你——”

“别紧张。”方征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要与他合作谋害你们,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他来找我是出于……某种我并不愿意、也并未达成一致的原因。”

虞夷国君怀疑地打量着方征,“他在拉拢你?或者是威胁?”

这只老狐狸还是很精明的,方征含糊道:“都有。”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虞夷国君脸上转瞬即逝一丝嫉妒的表情,“他居然不杀你……”

“因为那股力量不会为你所用,而且还会毫无节制地杀人。换做你,你答应么?”方征面沉如冰。

“不好说。”虞夷国君并不在方征面前戴什么人正义仁君的面具,“具体条件可以权衡一下。”

“我绝不会答应。”方征深深吸了一口气,斟酌言辞道,“待会儿……无论他说什么,你们都不要信,也不要听。那只是为了扰乱军心。”

子锋要是当着一干战士和外人的面,把他在床上对方征说的那些话抖出来,什么征哥哥只能是我的人,什么怀了他的血脉给他生孩子……他怕华族战士和子民吓得目瞪口呆继而暴走。至于虞夷国这只老狐狸,谁知道又会琢磨出什么花招。

“华族首领,你一个人呆在里面当诱饵,如果他抓住你来威胁——”虞夷国君又是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方征一听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你可别说禹强营战士们手下没准头。”他又挑眉朝华族战士领头那几人示意,“你们配合好。在外围的石头堆,就按我说的摆。一旦连子锋进来,就把石门合上。”

方征把他自己的屋子周围,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石阵,用树木做掩映。他计划待会子锋进来后,外面的守卫在进攻的同时,可以依仗石头的隐蔽,还能把子锋困在其中。他自己则能借以生门出去。

方征觉得,子锋抓住自己来当挡箭牌威胁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真的能把子锋困到那个地步,他烧高香谢天谢地了。但还是要提醒自己的战士们注意盯着,可别让虞夷老狐狸借机谋害自己,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方征和往常一样,假装令卫兵都走远。其实他们又悄悄折返回来,潜伏在屋子附近的大石周围。那些石头散乱无章,进出通道大敞。

方征独自坐在前厅中,以手支颐假寐,没过多久,那只紫色小灵狪的大尾巴缠到方征脖子上。方征摸了摸它愈合的蓬松尾巴,它轻盈地依偎着方征的脖颈,用那只大尾巴给他当垫枕。又过了一会儿,灵狪忽然全身毛发直耸,忙不迭从方征身边逃跑,溜出窗口不见了。

方征知道,子锋来了。

子锋是从窗口进来的。他还穿着那身纯黑色反射着光泽的绸衫长衣。材质似乎不染血尘。他跳进窗口时朝方征露齿而笑,道:“征哥哥,我又听到你在周围埋伏了一堆蚂蚁。他们还在推那种石头,想跟上次那样困住我么?”子锋靠近方征,伸手抚过方征垂在耳边的柔软黑发,“记得征哥哥为了驯服我,还经常跟我玩‘那种奖励’呢。你这次又想玩什么?”

方征聆听着外面石头搬动的声响,子锋似乎对此无动于衷。方征道:“你现在已经不会被困住了么?”

子锋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方征的脸颊,顺着脖颈往下,“征哥哥,你留我下来,是想等那两只金龙回来对付我么?真是个办法,但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逼我!”

话音未落,子锋的血瞳已经狰狞瞪大,猛然挥手一甩,一串“铛”的声音从窗外弛入,疾射到了他的手臂上。子锋荡开那几只修蛇筋射出的曜石箭头,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三道浅浅的小伤口,硬邦邦的皮肤碎块掉了几小片。

子锋仿佛被火烫到般,脸庞扭曲。冲到屋外。四面八方的大石头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些射箭的禹强营战士们都隐匿在石头隙后,笼罩在比人还高的遮蔽物的阴影中。

更多的箭矢从各个方向朝子锋飞来,如果是个普通人,早已被射成刺猬。连子锋弹开了一些,有另一些给他留下了火辣辣疼痛伤口。但截至目前,还没能有一支箭伤及他的要害部位。他的行动有所迟缓,却并未停滞。

方征迅速从后门往八卦的生门跑去。子锋回头戾气深重的瞪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嘹亮又恐怖。他并没有来追方征,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往石阵外冲去。

方征站在生门外,神情复杂地望向子锋。子锋眼下被困在八卦阵中,遭受着箭雨袭击。他一边狂笑,走到一块巨石面前,双手一拍,那块巨石就在他掌下化为齑粉,被风吹散,它后面隐藏的战士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子锋看到了他身上禹强营战士尖兵战士的服饰,笑得更加渗人,他把那战士像小鸡般提起来,砸在旁边石块上成为一滩肉饼。

方征心中发抖,忽然意识到这场伏击即将失败。这是子锋血脉中真正的力量。

之前子锋毁坏这些大石头,起码需要一刻。所以其他人有时间转移和在外面布置新的石头。可是此刻子锋那双手一搓一推,巨石就化为乌有。这堪比开山填海之力。他根本不辨路地往前走,遇到石头就让它们变成粉尘。见到人就杀。周围伏击的禹强营战士在远处射来了更多的黑曜石箭,有几支射中了他的腋下。子锋眉头皱痛,捂着伤处怒吼,把更多的石头推倒化为粉末。

但是方征知道,曜石箭已经快要用完了。却仍然没能限制住子锋。

子锋毁坏石头的速度,无论多少战士在外围布置都赶不上。巨大的石料难以开采。这里的地形只能储备一百来块巨石,已经被毁掉了大部分。

黑曜石箭越来越少,最后一只射出去。子锋身上的伤口共有七八处,但他仍然有足够的力气动手。禹强营围歼的战士死了一大半,很多都是被他徒手撕碎的。补充石阵的侍从也死了很多。都是来不及转移就被子锋杀死的。子锋满脸怒容,喷着粗气,即将弄碎剩余拦路的寥寥巨石,然后闯出阵去。

方征四下观望,那虞夷国君早不知道去哪里了,那只老狐狸,逃跑得飞快。方征心中越发沉紧,他忽然冲了出去,从石头生门疾驰到子锋必经路的前方。方征一手握着重华剑,张开另一只手臂,几乎是哀求般对子锋道:“不要——!”

方征闻到烧焦的血腥味,子锋身上伤口虽然多,却并没有流淌出太多鲜血。只在伤口处渗出一些粘稠的乌红血块。

子锋受伤了,感觉到疼痛,满脸都是怒火,战斗力却没有削弱太多。方征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但俨然不会就此无事发生地离去。子锋必然要倾泻他的怒意,之前他放过了华族,却也给方征留下了威胁和警告。这一次恐怕不会善了。

“不要?怕我把华族湖里那个滑腻腻的大家伙撕成碎片之后,再把你们的蚂蚁窝全都砸了?征哥哥,你就是这样的对我的。伤我、和我的仇人联手、把我视作必杀之敌。你和屺兮没有区别——”子锋朝他龇牙咧嘴地咆哮道。

“在你做了那些事后,为什么会以为我不想杀你!”方征手持剑颤抖着走过去,“可是我杀不了,你那么强。”方征看到子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所以我恳求你。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不要迁怒别人。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把我带走吧。带我去建木,你不是说要让我在那里给你生……生孩子。可以,你把我关起来,天天怎么弄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带我走吧。”

子锋隔着几尺握住了方征的剑刃。重华剑在他手心留下了浅伤口。子锋握得那么紧。方征几乎无法用力。子锋眼神复杂变化,冰冷的光芒缓缓流转,似乎在权衡。

“征哥哥,就算不答应。”他另一只手猛然扯过方征,在他耳边低道,“我照样可以把你带走为所欲为。”

方征心中一冷,他知道这是真的。如果子锋要在这里大开杀戒,然后掳走方征,他也是无法反抗的。计划失败了。虽然修蛇筋和曜石箭伤了子锋,但显然威力并不够。还是低估了花与龙之血脉之力。

方征被迫箍在他怀里,他快要被勒得呼吸不过来,艰难道:“你……你这些伤……”

“自己能愈合。再也不用涂抹伤药了。”子锋用饱吸鲜血的手禁锢住方征,道,“我不摆弄这里的蚂蚁了。既然你愿意屈服。我就带你走。但先说好——”

乌红色的血块正在缓慢地重新渗入子锋身体中,伤口也在渐渐愈合。照这样来看,他很快战斗力恢复得会更多。曜石箭只有箭头,如果是纯粹材质打造,又有后羿那样的神伟之力。用扶桑木的弓矢,配合着修蛇的弦筋,是不是就能有杀伤力?想到此节,方征决定找机会从子锋那里把扶桑弓箭偷出来。而在此之前……

天地忽然倒转,子锋把方征扛了起来,他开始往前疾驰。方征一开始只能看到地面。但随后地面也化为斑斓的色彩飞快地在眼中融化。方征依稀看到很远处的天色雾霭变浓,他明白——促使子锋真正迅速离开的原因,是金龙晚些时候会回来。它们发现方征不见了,应该也会循痕迹来找他。

同时,子锋也就着肩膀上咫尺距离,对方征道:“征哥哥,我们会在建木上等着你那两只小家伙。对幼龙来说,建木可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呢。你最好劝它们老实回华族待着。”

方征不知道建木里到底有什么凶险,心底一沉:“它们要跟来是它们的自由。但我并不愿意看到你们两败俱伤。”

“让它们回去,还能照看一下你的小蚂蚁们。”子锋明显不想和它们接触。

方征心中忐忑,不知道并封龙和子锋斗起来,究竟谁更胜一筹。建木里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为什么子锋要让他在那里诞下血脉,又“好心”阻止并封龙涉险呢?

子锋不愿意与并封龙直面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们血脉稀少珍贵,但因方征在其中的缘故,见面后必有一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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