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16)(1 / 2)

用这个卦去哄人——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之类的套词。它似乎在告诉方征——冒险行动。

可是怎样行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些武士现在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松摁死自己。自己再去作死挑衅,不是凉得更快?

坎卦的六爻在方征眼前闪耀着金色光芒,渐渐的第一爻亮度超乎寻常。第一爻是初六,阴在下,最简单普通的守柔位置。方征思忖着如果按这个指引就是“文斗”而不是“武斗”了。他又迷茫了一瞬,自己的知识体系来解释上古易数真的是那个意思吗?以及,这算是新的“一招”吗?毫无攻击力啊……方征内心充斥着对大龟甲不靠谱的怀疑。然而下一瞬间他就瞪大了双眼——

方征看到那条金色的初六爻颤巍巍在空中飘浮着,宛如一个透明悬窗,它轻巧飘浮到左边一个武士头顶。当然那武士毫无感觉,也根本看不到方征脑中的东西。它两根短线中间缝隙慢慢升起了小缕白雾,白雾中这个战士站在垄边,拥抱着作妻子打扮的家人,说着“等我这次回来,就争取调回阳纶铠役的守卫军中……”白雾里的细节一道告诉了方征,他的名字叫做路十五,他的妻子叫做锦七,在阳纶的蚕坊里工作。

方征心中受到极大震撼,之前他想了解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偶尔脑中会好心飘来“白雾”,但介绍的都是非常宏观且笼统的情况。从来不会告诉他,某个人的过去经历、姓名、社会关系等微观细节。方征眨了眨眼睛想看得更仔细,然而白雾逐渐淡去,两根短爻线形的“初六”也黯淡下来,像一根用尽了的发光二极管。

原来如此……方征难掩心头惊涛骇浪,白雾显现,想必就是这第七招的功用了。是不是要自己按照这个“提示”,做了第一步后,才会有接下来的“指引”?难道这龟甲上第七式,图画上一个人举着六根小木棍所代表的力量,是“启示”?每一卦有六爻,也就是说接下来,还有机会见到五片白雾,一步步助他脱困?

比起前面的招式,这太不科学了。实用性也很玄乎,前面的招式都是物理性质,这个招式却如此“唯心”,自己这半吊子的易学知识哪天掉链子怎么办?方征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而且这白雾只是介绍细节,根本没有指引自己该如何做。

不过他又摇头想,自己都能穿越过来、重新活一次,管他科不科学的。先试试再说,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刚才爻辞的意思和白雾信息,就是让自己从那个武士身上下手?利用他牵挂家庭的信息……就会有突破?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方征知道这支押送他回阳纶的武士小队有二十来人,每个人都有分工。这个叫路十五的除了看守方征外,还专门负责烧制行军粮。他们吃的都是兽肉,加上附近采摘的一点薯蓣叶子。这几日要处理干净线虫,必须把所有肉块切削放进沸水煮过,也由他把煮好的肉分给每个人。最后给方征剩下很小的一块,保证他不饿死就行。

今天白天猎物不够,方征甚至都没分到吃的,肚子早就咕噜噜叫。半夜这些武士揶揄扛困的时候,就对路十五道:“铜锅里有没有剩点老鼠皮麻雀酱的?给华族首领喂一口呀。”

守到半夜肚子饿,这些武士会抓老鼠青蛙和小鸟烤着吃。尤其在线虫肆虐的这几日,方征总觉得他们这样很不卫生,腹诽没几天就会吃死几个人。不过那路十五的烹饪倒算有点本事,能尽量处理干净保持食物本味。青蛙小鸟也让那些武士吃得津津有味,至今没死人。

路十五虚虚从锅边一捞,抓了一把地上的麻雀毛,啧声说:“没有肉了,华族首领试试烤鸟毛?”他们并没有更过分地冒犯过方征,但在这又困又累的漫漫长夜,总要说点能让兄弟们笑得放肆的话头。

“每次华族首领吃东西,都得给你喂进去。”路十五握着鸟毛走近,虚晃在方征眼前。他并不是真的要把鸟毛塞进方征嘴里,只是希望刺激他说点什么,生气也好怒斥也罢,好让人打起精神。

方征轻轻叹了口气,这在别人眼中无奈的表情,实则是在心里恍悟般哭笑不得——还真会发生,“启示”居然真的应验了,还径直把死穴送到方征面前,让他根本不用多走几步路。

龟甲与河图洛书有关,源头是伏羲,卦也是伏羲演的,真是谢谢您老人家了。

方征以只有路十五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其他人只能见方征嘴唇似乎动了动幅度。路十五手中鸟毛全散飞开去。他后退半步,随即表情略凝重地盯着方征,欲言又止。

“我……我去树林里。”路十五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地,“去树林里”一般是方便的意思。那些武士虽然对他不满又奇怪。但人有三急,估计是突然来了。他们嘘了几声,嘲笑路十五还是不敢真正对华族首领动手,“怂”得有了尿意。不过规矩在那里摆着,他们也不敢真正挑事,提了精神便罢。

能被选为铠役武士,心理素质自然不差,所以没人能看出路十五那看似镇定的表相下,内心的波涛汹涌。他甚至都无暇分辨,只想赶紧远离那个可怕的华族首领,静一静去想到底怎么回事,顺便执行那人的吩咐……

方征对着路十五说的是“不想锦七有事,就给我搞点吃的。”。

他妻子的名字。估计连索兰统领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铠役武士,他的家庭、出身乃至经历,都没有任何值得大人物关注在意的地方,也没有汇报过这些事情,像他一样的人有很多。甚至自己明天死了,也很容易找到替代。

为什么远在南边山区里小部落华族的首领,会知道他妻子的名字?路十五很少在人前念妻子的名字,自己无足轻重。他的妻子更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人物。他们对庞大的军团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们就是彼此世界的全部。

华族首领到底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是神?可如果华族首领是神,又怎么会被他们抓住?自己该去汇报给索兰统领吗?可那人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如果能控制她的人身安危又该怎么办?路十五一时无法可想,虚弱地跪在小树林中,抬头看天空的星辰,他不敢多看。赶紧在水潭淤泥里挖了半天,总算抓了只大肥青蛙。

路十五把青蛙逮回来沉默地做完清洁,在火堆上烘烤熟透。其他武士本来以为他要给他们加餐。没想到路十五却撕了最大的一条腿,塞给了方征嘴里。方征两口就吃下去了还意犹未尽,皱眉看着剩下的青蛙,挑衅般瞥了他一眼。路十五只好又把剩下的部分都塞给方征吃。其他武士纷纷在旁边不满揶揄:“你这是干甚??没看出来啊路十五??原来你是这种人??啧啧,讨好华族首领倒是条路子,谁知道国君以后会不会重用他呢。”

路十五忍受着同伴的诘问和嘲讽,默不作声给方征喂完食物,才低声道:“索兰统领说过他不能死。”随即就闭目养神不再和他们搭腔。

不提其他武士疑惑又不服气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也没趣了,各自守夜。且说方征在说了那名武士妻子的名字后,精神一喜,他居然真的看到了视线中“坎卦”的第二爻浮现在空中亮起金色的光芒。一缕崭新的白雾在那截长长的阳爻中升起了。白雾中有一艘木筏,正在渡过湍急江流,木筏上坐着路十五、索兰以及……方征自己。

这不再是是“过去”的细节,没发生过。但按照他们的行军路程来看,这很可能就是明天渡江的画面。索兰一定会亲自押运方征。而路十五想必会找个理由与统领独处,汇报今晚被方征点破他妻子名字的匪夷所思情况。

方征心中默想,难道这是“启示”的力量?只要自己按照爻辞正确的方向去行动……它就会告知自己接下来要发生的某些事?这招原来是这样使用的?方征心中嘀咕,对《易》一窍不通的人根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吧。自己误打误撞还做对了。

“启示”虽然目前都是给他一些很小很细节的画面,也不由他自己选择,但仔细想,是个很可怕的能力。

方征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神秘诡异的传说,譬如唐时李淳风袁天罡泄露天机的《推背图》,一直算到两千多年后的国运,李淳风一发不可收拾,袁天罡赶紧推了他的背,言“天机不可泄露”,故此预言书被称为《推背图》。袁天罡李淳风都是道士,道士的老祖宗是老子,老子是周书吏,定然熟读《易》。袁天罡李淳风的卜算推演,与《易》数也息息相关。

之前,方征要完全掌握每个招式,都有熟练期,需要反复练习。如此看来,走一步看一步的“启示”白雾,很可能就是这第七招最粗浅的入门级。仅是如此,都能看到一个人的要害,伏羲老祖宗的东西果然要命。用好了,玩弄人,手到擒来。

自己如果一直练下去,终有一天会到什么程度?袁天罡李淳风推演了唐至后世两千年的运图,至今依然有多幅未解之谜。他们是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吗?自己这个招式的威力又会到达什么境界,看到多远的事呢?

这样想着,方征又要控制不住身体的渴饿,几乎晕厥过去。他感觉到除了身体乏得厉害,大脑也似过度使用了般累得不想动弹。在沉入黑暗前,方征心想,累就累吧,幸好,今日昏过去前,总算多了一点希望。被劫持远离家园,这种绝不应该发生之事。如今他受的那么多苦,伤口、疼痛、渴饿与体内力量拉锯的折磨……

都是应得的教训呵。

艰难复健。

晋江文学城

铠役武士押送方征沿江水东行,有时候走水路,有时候是陆路。今日则是最后一段水路——清江的上游,沿江继续漂行半天约几十里,就是大江泄流之处。此地多崇山峻岭,视线都被挡完,他们如今还看不见大江泄流分叉的景致。

渡江的竹筏倒已经都准备好。简易排舟只能乘坐两三人。每次水路的时候索兰都是亲自来押守方征,再随机抽调一名武士在侧。正安排时,路十五犹豫地渡到索兰身边,复杂地瞥了方征一眼,低道:“统领,我,有事要单独禀告。”

“那你就上来。”

这只以竹排扎实的小木舟上于是单独坐了索兰、方征和路十五三人。逆流行舟需要划桨。方征当然是不动手的,他此刻还是被毒药控制后虚弱无力的样子。当年方征吃了些太岁肉,增强了体质,五感也变得灵敏。甚至能免疫小病小毒。但还是没扛过夏渚这两种毒药,让他受制于人。足见其中利害。索兰给他说过,这是夏渚挖掘华胥人的玉雕版,上面记载的秘药配方。后来又经过巫灵改良。如今世间还没有解药。

现在他们已经行驶到江中,这幅画面与昨晚爻辞启示一模一样。

自己应该怎样行动,它才会给出新的启示呢?方征心中这样想的时候,后脑勺又开始微微发热,似催动那个力量的“发动”。方征思考着,第二爻是阳九,“刚中”的意思,让自己正面对抗?也可以解释为主动挑起话头?又或者挑个事?挺身而出?

方征心想,《周易》之所以包罗万象,有个原因,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它指向未来的多种释读方法。街边骗子算命大仙总能“说准”,让人事后想起来敬佩早窥先机,其实是因为他足够含糊笼统,能根据现有情况推测出大方向,并用语焉不详的表达。事后成了也可以,不成也可以,总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如果这“招”的真谛也是含糊其辞,就无法对方征的行动具备任何指导意义了。

既然画面指引了这个场景,那么自己就要相应行动,它才会给出下一片白雾的信息。方征又想,自己才刚刚开始练,没法运用纯熟。不知道如何做的时候,往前,往上,往这一辞阳爻的大方向去靠,总好过瞎想。

既然是“阳爻”,那就先把握“主动”吧。

于是方征一改沉默,不等路十五告状,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有话要说。索兰给他扯下嘴巴上勒住的绳子。方征开门见山对路十五道:“昨晚给你说的,想好了吗?”

路十五脸色惊疑不定,随即哆嗦向索兰禀告道:“统领,我要说的事,就是昨晚他……他知道我妻子的名字……统领,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也不会写字啊。”

索兰十分意外皱紧眉头,视线轮流打量着路十五全身,“连我都不知道你妻子的名字。”她凝重地盯着方征眼睛,意味深长,“……华族领袖,还真是深藏不露。”

“我对统领忠心耿耿。”路十五嘴唇煞白,不住害怕地瞥向方征,“可是他……如果他……”潜台词是忌惮方征有什么非人的能力。华族有龙和冰夷,方征究竟是如何获得它们的认可,一直是外人最害怕的疑虑。

方征又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嘛。我不会乱来的。”他意味深长道,“不过,你得对我好些。再想往我嘴里塞鸟毛什么的……”

索兰冷冷瞥了路十五一眼:“嗯?”

“统领,我真的没有。”夏渚武士分辨道:“只是嘴上吓唬两句。太困了,随便说说的。真的没有做……”

索兰正色:“言语也是力量。不然韶舞为什么要配诵文?这三十鞭先记着。回了阳纶再领。昨夜应该不止你一人,都记着。做个记号。”说最后一句时,她甩了一藤鞭抽在路十五嘴边,抽出一道血痕。路十五不敢吭声。随即索兰又对方征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探知我方武士的家庭情报。想籍此动摇铠役军心,那是做梦。”

“我哪有那么坏。”方征懒洋洋地轻笑反驳,“我比夏仲康好多了。”

方征一直在等待着第三片白雾的启示,这是方征自己主动唆使的,符合“阳爻”指引的方向。果然那片白雾从旁边路十五头顶冒出——

雾中之人仍是他最牵挂的妻子,她在深寒的夜中依然呆在蚕坊的织衣前。她旁边堆了一些丝织物,然而从面前的玉版上刻的数来看,要做的量太多,根本没法做完。她只能没日没夜地赶制……

白雾画面一闪而逝,虽然这只是一个小人物最平常不过的生活图景,然而方征恍悟了更多东西……管中窥豹,不但弄清楚了一些问题,还借机找到了下一步如何煽动怂恿路十五的法门。

眼见方征又要开始说夏渚国君的坏话,索兰立刻准备去塞他的嘴。然而方征稍微侧了侧躲过,扬头朝路十五道:“你妻子要死了,拦她。”

路十五猛然一震,不假思索竟然真的伸手去挡了索兰一瞬。他本不敢以下犯上,但潜意识里家人安危让他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一声“啪”的鞭响炸在他手臂上。路十五这才反应过来,惊魂未定赶紧撤开,摆手道:“统领,我不是……”他急促对方征指道,“你,你骗我的!你休想扰乱我!”

他脸上有双重的惴惴不安,一是方征说的他妻子要死了,他虽然觉得不可能,却仍然十分恐惧;二是他居然情不自禁动手拦了统领,会被处决吗?但他更惭愧辜负了索兰,自己还算是合格的武士吗?

索兰表情更冷,“我果然小瞧你。一句话,就能玩弄我的精锐战士。”

“我说的是实话。”方征道,“你妻子虽然现在没死,但她也是在慢慢死去的。知道为什么吗?”

“胡说八道!”路十五气呼呼瞪着他。

“锦七在蚕坊织衣。”方征一句话就让这武士面色煞白,方征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然而不等他解惑,方征继续迅速道,“阳纶城的玉坊、蚕坊、铜坊以及盐坊,可都是夏仲康的叔叔和弟弟在管——”

索兰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想问方征是如何知道的,但又觉得既然连普通武士家人的名字方征都能知道,这么大的任免之事,方征知道也很正常。她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方征,想听他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这一听可不得了。

“——他们正在慢慢杀死她。每天机械消耗生命而无任何回报,她是你的妻子,可你们为什么无法抚育孩子?你一年能回阳纶几日?你想调回阳纶城守卫军,对不对?可就算你与她相聚几日,她也不得不承担繁复的蚕坊工作直至深夜。你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物资来养育后代。汲井轮地。永无止息。只为了有一口饭吃。这和牛羊有什么区别?不对,牛羊不必劳作,只会被吃掉肉。而她最终也会死掉,另一种意义上被吃掉。织出来的蚕衣,轻软易碎,根本不是普通人穿戴的实用性,堆在国库里发霉或被贵族挥霍。没有交换价值。她就是给他们奉献的膏脂。或许你觉得只要有一口饭吃已经很好,又或许觉得只要活着,当牛羊也不错。但——”

路十五胸膛剧烈抖动着,越听脸色越白,在他爆发之前,索兰已经用藤鞭去勒方征的嘴,然而在那之前,方征已经如愿以偿看到了启示第四招的白雾画面:

这次是索兰头顶冒起了一片她自己看不见的白雾,雾气中他们还在这只船筏上,而小小的木舟上散落着脏污血色,三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受重伤,溅得到处都是血沫中有碎滓烂肉,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雾气中的画面很短暂,一瞬间就消失了。就像一副静态图片。方征注意到在那画中,路十五在划船。索兰则挥出了一把方征从来没见她使用,包裹在背后的长刃。一把古怪的圆刃,如冰淬玉,不沾血珠。

这时候的“启示”不再聚焦于路十五的家庭关系等弱点,而是根据他们现在的情况,指引出接下来方征首先要解决的事?方征又想,为什么白雾不显示索兰的弱点呢?是她太强?还是“启示”认为如今还不是时候?

无论如何,既然白雾亮的是阴九四,方征心中一紧,说不定这水中……

方征伸手把那截这些天折腾他的藤鞭握住,索兰眉目一冷,警惕震惊于方征居然也伸手来反抗?这些天他一直不会白费力气,都逆来顺受得很。索兰正要全力动手镇压。方征已然急促咆哮道:“拔出你的刀!!水里有东西!”

索兰下意识回看了一眼肩头的布包,狐疑方征怎么特意强调她的兵器。不过,不管水里有没有问题。她感知到方征很认真的威胁,果断拔出了那把打磨精致的圆刃,指向方征。方征这下子近距离能看清成色。半透明的亮金,掺着铜矿石与金刚砂。这是磨制玉雕工艺中最顶级的金刚石与熔到最纯质的铜汁共同铸造,除却黑曜石,或许是如今四极方国中,人类能达到的最巅峰技术和最锋利坚固材料,即便是虞夷的铜兵器也无法媲美。

他们忽然感觉木筏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了一下。三人神色一凛,连忙望向四周其他木筏。索兰大声喊:“可有情况?”

四周武士们纷道:“刚才好像船晃了一下。”

但是在此后,又没有动静,甚至让人怀疑刚才是水流太湍急。可是方征感觉得到,那真的是某个东西在下面撞了一下的震动感。

“加强戒备。”索兰神色愈发凝重,她的铜锅舀下去,已经没有红色的线虫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这里靠近上游源头,水的流速太快,线虫可能从下方潜游。又或者……

有武士用刀锋破开水面,大叫道:“哈!鱼——这什么玩意!”他的声音从欣喜变得厌恶。刚才那武士看到一小只阴影快速游过木筏边,觉得像鱼,一刀扎中挑上来,想待会加个餐。然而挑上来才发现,刀锋穿过的却并不是一只鱼。而是一只红色的,外形类蚕,大约有巴掌宽、小臂长短的胖墩墩蠕虫。

“好恶心。”那武士气不过,横刀劈烂那胖胖的红虫。然而在刀锋劈开的伤口中,竟然涌出了许多细小的红色线虫,就是这些天在水中肆虐,搅得周遭不宁,害死好几人的那种虫。

“啊!”他们全都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小红虫往木筏外赶。还撒出了驱虫的药粉,如果肉眼可见比较大的,就手起刀落把它们砍成两截。不过这些红线虫都非常小,他们如果砍得用力了会弄坏木舟,也不敢太用劲。好在驱虫药粉散过去后,红线虫纷纷快速逃离,爬回了水中。

“原来那就是红线虫的母体,真是有够恶心的。”那些武士嗤之以鼻。他大声向索兰汇报了相关情况。夏渚年轻的女统领仔细搜寻水面,却并没有再看到那种小臂长短的红线虫母体。

“划快些,尽早过江。”她高声吩咐道,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头朝方征挥动刀刃威胁:“水里到底有什么?”

方征懒洋洋地不动弹,任由那刀尖悬在他鼻尖。第五幅画面还没有出现。如果要按照爻辞大方向行事,方征觉得自己该养精蓄锐或低调装死,最不济是后发制人。但现在的情景他俨然不可能再掩饰装傻,索兰也不会信。真打起来,掉进水里更不好办。

那就继续文斗洗脑好了。方征理清思路,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但相信我,现在我死了或是你死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费劲千辛万苦不就是要抓活的吗?不要用那危险的刀尖对着我。”

索兰显得愤怒又费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

“把牌都亮出来可没意思。”

“‘牌’是什么?”索兰一愣。

“那不重要。”方征掩饰含混过去,“现在我们最好同心协力,免得死在这条江里。”

索兰勉强应了。依然冷傲道:“哼,反正过了这条江,就是我们夏渚的地界,我看你到时候能翻出什么花。”大江过去的昌北山下,有夏渚九郡之一的雍界城。这里的屯长叫做寿麻。屯长是夏渚行政区划中地方行政的最高长官,相当于后世一方父母官。夏渚九鼎分州,共有九位屯长。当初方征到过的丹阳是南方屯,雍界是东南方屯,这里生活着大约三万人,驻防的军队人数有五千。

水流愈发湍急,远处水面忽然飘来几条泡得发肿的东西,从船筏边流过。有其他筏面的夏渚武士用长戟勾过来,脸色剧变:“是死人!”水流湍急,江流开阔,也看不清远处究竟有多少尸体飘过。他们大声向索兰禀告。铠役统领下命令让所有人准备好武器。

正这时,木筏又被什么从下面撞了一下。最远处的舟楫受到巨大的冲击力,翻倒在江中。武士们的惊呼声中,他们一边奋力划水,试图攀着木舟的边缘把它们翻正。铠役的武士衣甲蒙缀许多铜铁,这也是他们军队名字的由来。在水中就像块铁坨子,若是不扶着木舟马上就会沉下去。周围的木舟也纷纷要划过去施以援手。然而还没等他们展开草绳抛过去,忽然有一个落水趴在木舟边的武士发出痛呼声“啊!”!杀猪般惨叫起来,那一小片水面变成了浑浊的红色。他松了手,脸上带着木然死色,一瞬间就被湍急江水往下游冲去了。

木船来不及翻过来,剩下那个落水武士忙往舟楫背上爬坐好,四下张望,握着刀匕紧张往水中去划,但血水泥沙浑浊,什么都看不清。木桨已落水,在湍急的流水中,他连同木船立刻被往下冲去,连前面船只抛出来的绳索都来不及接住。

“这水太浑了。刚才不是这样的。何况这里是上游。”方征冷峻地指着已经变得看不清的水面,“河床泥沙,被什么东西搅浑了。”

刚才船被撞的那一下就是最好的证据。索兰面沉如水,随即对剩下几艘船的武士吩咐:“把毒药拿出来涂在刀上。增强的药也准备好。”

分工明确的战士们改为一人划桨,另外一人负责从行囊中取毒药涂抹在各自兵刃上。方征这只船是路十五划桨。见索兰先从怀中取了个小陶瓶,用一张鹿皮垫着涂药,接下来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罐拧开,她的这罐子比其他船上制式更大。方征猜测这是她待会投进水中的,当初祖姜的流云也有类似“毒死一条江”的准备。然而活水流速如此快,贸然倒下去估计效用甚微。不知她要如何使用了。

方征心想,越是这个年代有实力的方国,药物作为武器来使用得越得心应手。自己被药得没力气绑了这么远,只能任人宰割。索兰这罐子里的毒药,方征丝毫不怀疑其威力可怕。这个时代有多少凶猛恶兽和怪物游荡,占据着最佳地理位置生存发展人类方国,定然有相配的手段来守护它。

正这时木筏又一阵晃动,另一艘木船被顶得惊险地差点侧翻。然而这一次因为有准备,武士稳住了木筏。另一个武士用涂好毒药的刀柄往船侧狠狠戳下去。拔出来的刀柄甩出一串黏稠的红黄色黏液,化在水中污得更浑浊。然而这时候另外的木船却也开始被顶动。黄沙挟裹的江流阴影中,方征隐约能看到水下的东西每只大约有两三米,不算特别大,但数量估计有十来只,阴影盘旋围绕着这几只船。

这时候又有武士搭弓射箭,射中了另一只活物,但就像捅破了一个塑料袋般,那玩意就像糊状物散开了。有武士用枪戟往浑浊的阴影中挑去,发现那些被打散的东西居然是红线虫。但这些红线虫不再是肉眼难以分辨或者发丝粗细。它们大约有几万只汇在一处,每只都跟蚯蚓似的,粗的甚至像条小蛇。这长达三四米的玩意就是最开始他们扎破的红线母虫相似的东西,只是更长、更大,里面的红线虫也更粗。

索兰下令道:“投药!”一边把玉罐里的白色粉末往虫豸密集的方向倾下。就见围绕船舷的剩余七八只红母长虫避如蛇蝎般四散。有一只长虫正好在几只船中间,四面都是毒药浸下的水。估计是躲无可躲,忽然跃出水面,在空气中现身的那一刻。方征终于看清了它的真身模样——它是一只两米左右红色的软腔虫体,头顶有两条长触须,像一截超大的鼻涕虫。它长长的身体包裹下,蠕动着万千线虫,让它的身躯晃动如水波。

只一瞬间,它又无奈随地心引力落回水中,翻滚几下后就不再动弹。它皮肤下的蠕动也渐渐止息,成为一条包裹了无数线虫的肉身坟冢。

武士们欢呼起来,松了一口气般继续前划。方征却不敢掉以轻心,索兰表情并未松快,反倒愈显凝重。前方已经隐约可见大江泄洪口和镇水帝台的遗迹。

崇禹帝劈山泄流,泄洪口起初是宛如刀劈的两山夹道。后来有许多子民在河边农耕引水,每年都会有人去山边疏浚,慢慢山势就被改造平缓,变为两岸连绵田陌。只在泄洪口侧保留着一半片高达九丈的半刃山,远看就如半个月亮立在河边。附近群民亲切唤之“半边山”,直削的一面紧挨江流,光滑得连一只鸟都站不住脚,鬼斧神工的天堑似乎仍在诉说着崇禹帝治水的功勋。在半边山的最高峰有小小的石土台,刻痕已模糊不清。据说那就是“镇水帝台”的遗迹。

如今受红线虫袭扰,两岸田庄早已不复往日人烟。即便那些边民看到异样,在这时代也缺乏传递信息的手段。所以索兰非常惊讶地“咦”了声,指着半边山高处,“天哪,那是——”

方征也看得震惊无比,虽然他之前没见过镇水帝台,但他也看得出那座山从前该是半边月形。但现在那山头尖角处居然被砍了半截,形成一个和直削交出明显斜度的坡面。更奇观的是那坡面上破损了一个大洞,一条长如巨蟒的粗硕肉红色长绦物正从那洞口伸出来,似风干挂在悬壁上的长肉条,一头蘸在水中随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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