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章 (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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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方征分外震惊,他四处摸索寻找看是否有接缝,“这怎么可能,那它怎么吃东西?”虽然手触碰到的地方都是石质,但确实让他察觉出,在用力按压时,里面是柔软的。他不由得一阵阵心惊肉跳。

子锋指着这“活物”身上放射形状雕塑,有些尖锥很长,几乎挨上洞壁顶端的白琭石。“这东西如果下端扎在它身上,可以往里面导东西……”子锋说着眼神又是一黯,“当年我身上穿二十八根铜链的时候,也没法吃正常的食物。不过他们好歹是磨碎了从嘴里给我喂下去的。我听十巫说,确实有那种受刑后嘴巴被割掉,特制的食物直接送进肚子某处,也能活着的情况。”

方征听得一阵冷汗与怜惜。在这个远古蛮荒年代,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不少运用于战争的顶尖技术。连“心脏搭桥”支架都存在了,把东西往肠胃里塞其实也不必那么惊诧。他凝视着头顶那白琭石制成的星图,“弃君的身体也是白琭所制。他用这头獬廌来实验什么呢?无论怎样……”他攥紧双拳,深深吸一口,“怎么把它从里面救出来?”

方征记得子锋说,当初他就是身体受伤太严重了,只能躲在陆吾骨骼里愈合。这头獬廌若是本身也有很多伤,壳子或许也起到保护作用。但方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困在其中,总得弄清楚。不说答应了老獬廌的承诺,但凡任何活物陷入此境,他又恰好看到,都不会置之不理。这就是“犹怜草木青”的心了。

子锋把耳朵贴在石雕表层,“气息非常弱,心跳也很慢。”方征了然,空气不足时,身体为了自保会降低的代谢频率。子锋竖着耳朵继续凝神听,“它身体确实很不一样,里面有什么东西……”

方征仔细观察,“这是那只公獬廌,不会怀胎……”说到一半又略尴尬,不提也罢。幸亏子锋也没听到。

子锋又在上面敲敲打打了一会儿,转到雕像仰倒的尾部,伸手摸索。不一会儿他眼一亮,“有了。”他小心翼翼,一块巴掌大小覆盖在獬廌尾部的石质外壳本身就是松的,掉落下来。方征立刻相信它活着的直观事实——獬廌那种极浅淡的青草气息散发出来。气息很微弱,但方征嗅觉灵敏能闻到。獬廌这种生物没有兽类惯常的腥臊,散发的都是阳光晒过的青草味。尾部理论上是兽类腺体味道最浓重的地方,都只有这么一丁点草味。它果然代谢程度十分低。

子锋神色凝重,伸手触到獬廌裸露在外面尾部腿间那片皮肤。“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从那尾部下方泄口处,很缓慢地滑出一块椭圆形的白琭石,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它边缘光滑,弧线完美,晶莹剔透。比洞壁顶端的白琭石更薄更圆,里面还有几缕红丝玉线,简直像是名贵玉种。方征都看愣了,捡起那块石头,欲言又止,“獬廌……不会就代谢这东西吧?我记得不是啊。”以前那三只小的还睡在方征屋子里,也没见掉石头,很正常的动物能量循环。

这只石雕里的獬廌,恐怕被人为地改变了代谢循环。那些直刺天空的放射锥形,就像连接“星空”的通道,洞壁顶端白琭原料就是“星星”,进入它的体内,经过某种变化过程,最终从它尾部代谢而出,变成更好的白玉石质……

弃君身体既然能度过漫长寿数,靠白玉维持着身体机能。那獬廌还活着也说得通了,玉在它体内循环过程中,不知有何机制,能给它提供部分能量。

方征立刻想到,獬廌这种生物并非偶然被选为礼法狱讼的代表守护神兽,在古人心中,它倾听愿望,分辨人心真假,有沟通天地万物的能力。眼下弃君这雕塑虽然恐怖残忍,但也忠实贯彻这种信仰,甚至展露着更大的野望——天空的“星星”是天意,靠这种神兽,把遥不可及的“天意”净化成触手可及的“人望”。制造不计其数的上好玉琭,并用在他自己身上。想必弃君还会快慰与自得:这算不算是把老天爷拿来用了?

想通之后,方征便跟子锋分析,“为了有余力能代谢玉石,獬廌倒不一定有外伤,可以试着小心剥一下这壳。”

子锋依言开始从尾部那块巴掌石片周围扒开。石料紧紧砌在外皮上。子锋不敢把它们打烂。他拔下一根青羽小心挑,薄壳能一点点被挑碎,也不至于伤到下面的皮质。方征也和他一起做,两人蹲在獬廌身边宛如专注雕琢的工匠,一点点弄碎它身上石壳。

这只獬廌太大了,几乎接近一头象。方征和子锋满头大汗弄了几个小时,才剥完下面半圈。外壳材质不是寻常的石头,更接近于滑石等软矿质感,石壳断口本身颜色是灰白的,弃君那变态审美把它外面涂成了獬廌皮肤的紫黑色。里面剥露出的獬廌常年累月不见天日的皮肤,已经不再是光泽的紫黑色,而是近乎透明的浓墨色,皮层上也没毛,光溜溜的。方征偶尔错觉自己在剥一只硕大无比的松花蛋。这獬廌身体已经变得非常奇怪了。

挑到第一根放射锥形时,子锋拉住了方征的手,“这尖锥伸进它身体了。征哥哥说得对,果然是这样往它身体里送东西的。”他不由自主掐紧方征手腕,深深平复呼吸。

“那现在还不能拔这里。”它被巨大管道贯穿,如果贸然拔.出来,怕会出事。

这只獬廌身上连接天空星野的放射锥形,方征数了数,有二十八根。当初穿过子锋身体的铁链也是二十八条。远古大刑都跟星象有关。这二十八锥正好对着天空二十八宿,承接那里的星石。方征心情复杂,不知该感慨古人知识的渊博神秘,还是该骂弃君这丧心病狂的脑回路。

方征仔细找那星野图,指着中心某处密集,五块发光白琭组成了一线。“五星连珠,这里也有。”

这大大证实了,挚昊留在扳指上五个点的线索确实指向五星连珠的星象。方征招呼子锋先停下来,一起爬上去看情况。

五星不是二十八宿,没有射线锥接在下面。正对着獬廌仰面中央处,在它四蹄包围的正上方。搭了个平整高台,上方甚至有个木凳。弃君坐在那里字面意义上“手可摘星辰”。都不需要站起来就能碰到洞壁顶端。方征转念一想,早先弃君没有做出不死身时,身体不太好,腿脚不方便,勉强能走。设计成坐在那里也能研究。当他踏着石壳子里的活物,周身都是星野光华,白玉手指抚摸过神秘流转的斑纹,孤独地揽星瞰地时,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是一盏灯草、一只长了茧印的手,一朵泥水里的花,还是一个未实现的心愿?

方征把衣摆布片又扯下来一小段,包着手去碰那“五星连珠”,当他隔着摸上时,手指忽像被刺了一下,他赶紧缩回来。那一瞬间几片斑斓幻影猛然拥入他的脑海——太阳烧干海水又变作暴雨落下,火红羽翼散出鎏金光芒;惊涛骇浪中的巨大暗影触须,护着一颗黑暗中的明珠;琼雪碎玉纷飞,雪山在颤动中吐出一柄静倚长天的剑;天坼地裂,大地陆沉时的飞沙走石;乱野流星如雨,五星耀目先成一线又作芒形,巨型阴影轰然陨落直贯大地……都闪得太快,一瞬便消失,方征甚至来不及仔细看。

方征仔细端详刚才触碰那白琭石的指尖,像沾了点白色粉沙,往他肉里扎。还好就几颗,方征连忙把它揩掉。子锋关切道,“征哥哥,怎么了?”

“像是静电。”方征沉吟思索,“搞不好还有某种致幻生物菌,刚才我看到了一些幻象,你别——”方征只见子锋也伸手去触摸那五星白琭石。来不及制止,子锋已经好奇碰了碰。但很奇怪的是,他手指碰的地方,白琭石塌了片粉末下去,他自己手指上没沾到一星半点。

“你别用劲戳啊。我还没说完,恐怕这玩意上面的生物菌会往人身上寄生的。”方征连忙阻道。

“我没戳,就轻轻碰的。一点都没沾上,它好像还怕我。”子锋无辜地轻缓移到另一颗星星旁边,这回方征看清了,子锋手指还差那么一线挨着,白琭石表面的粉末就开始往下掉,唯恐避之不及。

“它怎么——”方征忽然惊奇发现,自从刚才那几颗玉沙碰到自己手上后,他再看五星连珠中央,似乎漂浮着一片水镜。那里面居然有一具人骨。方征使劲眨了眨眼,镜子还在原地。他伸手想穿过那浮雾——镜子里的骨头也朝他伸出手来。

方征大为惊诧,这五星连珠前的雾气,似一面“照骨镜”。他连忙把子锋扯过来,照在镜子前面。镜中白骨旁边多了一具骨骼,却是具缺左前肢的龙骨。

方征惊得连连后退,子锋不明所以问:“征哥哥?”

“这镜子……你,你看不到吗?”

“什么镜子?”子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皱眉道,“看不到。但我觉得不舒服,有个法子。”子锋用小匕首割了一丝指甲下来,用瞬间燧石摩擦生火的技巧,把指甲点燃了,散出一股艾熏味。方征只见那照骨镜在烟气中扭曲变换消失。五星连珠表层的白色.粉末掉得更厉害,最后变成近乎透明的晶石,也不再发光。方征松了口气,他再试着包着手指碰了碰透明晶石,也没有那种触电刺痛的感觉了。

“果然是生物菌致幻。”方征推测,“有菌,才有能量交换。搞不好獬廌体内也是这样维持生命的。”他又稀奇地看着子锋刚才燃烧指甲的灰烬,指甲是身体外骨骼。龙骨天锋能炸开薨渊。龙焚烟气能除掉这些生物菌,也说得通。他有些心绪复杂,刚才照骨镜里的模样让方征真切意识到他和子锋之间的巨大物种差异。虽然表面看上去都是人,实则……

方征定了定神,暗暗叹了口气,反正那照骨镜已经被龙骨烟熏得消失了,暂时不去纠结这事。他对子锋分说了刚才被五星连珠刺激看到的幻象。依稀记得的几个。子锋思索道:“太阳晒干又降落暴雨,是朱鸾最南方的故乡吧,以前跟征哥哥说过的;陆沉想必是当年炎连氏激发木精力量时造成的地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方征点头道:“嗯,既然是生物菌致幻,或许是假的。”话虽如此,他想到最后那个五星成线成芒,流星纷乱陨石坠.落的天灾画面,他心头发紧。

挚昊留下了五星连珠线索,当初他也看到过这里的幻象吗?线索是不是在那几个画面中?方征不确定,招呼子锋下去,他们继续给大獬廌剥石壳子。

除了尖锥还扎在上面。他们终于剥到了头部。獬廌下颔到五官都渐露出来。它闭着双眼,鼻息只有一点点,似天榻了也不会醒。但口部终于还是微弱开合起来。

此刻獬廌已经露出了它大半身体。它仰面躺倒,巨角盘瘤压在头顶下方,长嚼口似马。浑身如墨玉。光溜溜的,身体虽仍有弹性,却变得与普通肉.体十分不同,像由黑色果冻堆成。方征心下惊诧——难道那白玉中的生物菌正处于改变獬廌身体的过程中?它太大了,常年累月的也没完全侵蚀。

既然獬廌这么大的身躯,能靠这神秘的“二十八宿承星锥”(方征取的应景名字)变成这副古怪体质。当初弃君是否也为了改造身体,做过异曲同工之事?弃君身体已经完全硬化了,獬廌还半硬半软。

方征想到羿君在回忆的竹简中写道,当初他以为杀了弃君,山崖下只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弃君恐怕那时候身体就被彻底摔坏了。他到底是怎样拱到这地下场所,做好玉石维生装置,并把他自己身体改造成了那状态,恐怕就是个永远的谜了。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怪不得他潜隐了那么久。

獬廌身上只剩下那二十八根尖锥。方征和子锋爬到尖锥上方仔细观察,它们所承接的星曜石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都通过尖锥往它身体里面飘粉末。这套“实验”,能让弃君得到大量净化后的白琭玉石,而且能通过生物菌改变獬廌身体。那些身体僵硬刀枪不入的不死怪兽,长生不死的秘密是否也在此?

方征又和子锋回到那獬廌脑袋前面,因接触到外面空气,獬廌将醒未醒,呼吸频率稍变快了些。方征和子锋又抚摸着它的头和脸,活物久违的温暖触感终于给了獬廌足够的刺激。它似从麻木中无知觉地睁开半边眼睛,眼神呆呆的。忽然间浑身剧烈抖动起来,似是感应到尖锥扎身的痛楚。它还没有完全丧失五感。但现在也没力气动,身体翻转不了,四蹄僵硬举着。

方征生怕它用力过大把那些尖锥弄断了,连忙示意子锋:“你知道怎么安抚吗?”

子锋道:“走兽类在惊慌的时候大都喜欢回到同类身边。但这里没有。就多蹭一蹭抱一下它吧。”子锋先是把身躯轻轻贴在獬廌头部,来回抚摸着它前端。他自己把龙兽尖锐冷厉的威压收敛了,释放出一种强大又有保护感的气息。仿佛兽王在对治下群臣的庇佑。獬廌果然不再剧烈抖动,仿佛感觉到可以依赖与软弱,放任眼睛慢慢闭合。

方征从身上找出个玉铭牌,是当初水火泉边那老獬廌脖子系着的,上面有个方征不认识的字样。子锋没看过方征这个玉铭牌,他指着上面的花纹道,“这个字是‘勋’字,表彰它们的功勋?”方征回想道,“我记得你说过,獬廌最早是陶唐帝从水火泉里发现的。陶唐帝名字,是叫做‘放勋’吧?”

子锋稀奇道:“我都差点没想起来,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征哥哥厉害。”

方征不好说这是古籍《尚书》所载,后世何止千万人知道。

獬廌似闻到铭牌上的气息,眼睛猛然睁大,慢慢浮现出一层清亮的水光。方征把那玉铭牌轻轻贴在它湿润的鼻尖。浓烈的青草气息和它眼眶中泪水同时汹涌而出,大滴大滴滚落在地。

“我会救你回去和同伴团圆的。说起来你知不知道有一堆后代了?让我想想怎么办。”方征保证般承诺着。但这确实是个伤脑筋的问题。第一,这大獬廌类似巨象的体型,又不能贸然拔掉它身上的尖锥,要怎么移动?第二,这里是首铜山深处,距青龙岭更是千里之遥。在生产力发达的后世,想要从原始森林里运个大动物,有时候直升飞机都吃力,更不要说这时代连陆地交通都不发达。

朱鸾虽然能承受重量,但獬廌这体量怕是够呛。何况这是在洞壁深处,想让朱鸾运,得把厚实的洞壁顶盖打破,那得有小型炸.药吧?总不能让子锋再抽根骨头。.

如果要走水路,且不说外面的鳄鱼,它体型比暗河道都宽,根本出不去。

最重要的,它的代谢方式既然有了转变,如果离开这雕满星石的洞顶,没有那些白玉沙生物菌的能量输送,恐怕维持不到它重新适应自然生物属性的那天。所以最好能把这洞穴也一块带走。

方征绞尽脑汁,獬廌这情况,需要一个很能负重、长途转移、最好是在地下洞穴内就能来去,连整个洞穴一起带的运输方式,到了青龙岭后还得送进獬廌安居的水火泉封闭区域……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吧……等等?

方征脸上渐渐浮现笑容,冷不丁问子锋:“那种水獭,不是,那种像水獭的小东西,叫峳峳是吧,喜欢吸的那种聚窟枫树,能找到吗?”

子锋惊讶瞪大眼睛,立刻聪明地想通了——“征哥哥,想吸引蜃来运这洞窟?”

弃君:mmp,我老巢怎么被打包带走了。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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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就去帮征哥哥找聚窟枫树。”子锋沉吟着,“首铜山里也有。只是……”

方征明白他的顾虑,“就算招来蜃,怎么请它运到青龙岭?之前我们连它的全貌都没见到。”而且青龙岭有冰夷镇守,都是远古巨物,是否存在某种王不见王的“领地意识”也未可知。

子锋笑了笑,“有困难就解决。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征哥哥交给我吧。”眉目间少年的清亮飞扬已经逐渐浸染青年的沉稳练达。方征暗自感慨,子锋越来越学会叫他放心了。他刚想应景夸几句。子锋又道:“征哥哥,我也想替你分担,叫你安心。你总是心里悬着事的样子。”

方征暗惊,子锋竟能如此敏锐关注到他情绪中潜藏的细碎涟漪?“你又怎知我不安心了?”

子锋牵着他的手,“之前征哥哥在害怕,在担心,我都感觉得到的。不过那时我以为是——”他欲言又止,那时仅以为自己失控粗暴令方征忌惮,但逐渐感觉方征心结中有更深的东西,而不仅是生理趋避。“……征哥哥是有什么怕的呢?”

方征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顶,低声叹了口气,“我怕……”他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由着自己释放了那股软弱感,闭上双眼,“我怕……护不住你啊。”

子锋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字都懂,组合在一起怎么会是这样?他是谁?还需要护?心中酸软轰似潮涌入海,情不自禁揽方征入怀,在他耳边喃喃道,“别怕。征哥哥,我有世上最强的力量。”原来方征这些阴缠暗问的软弱得失感,竟然是因为在乎他的安危么?暖流汇入心田,这是子锋这一生再次感到莫大幸福的时刻,之前每一次也都与方征有关。

方征给他抱在怀中,指着那星野下獬豸巨大身躯上的二十八根尖锥,“小锋,你很强,但龙兽、訇蚁、华胥和弃君弄这大獬廌的这些事情还没让你明白么,越强大也越容易有危险。我怕你心上又钻那种虫子,我怕你再被龙兽血控制,我怕你再被关在薨渊里,我怕斗不过弃君……其实我本来一个人早就习惯了的。你却又让我……”他用力攥紧子锋的手臂,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埋在发梢下。

子锋心都疼得皱起来,他捧在心尖上宁愿为之万死不辞的征哥哥,居然会因为自己而显露出这种脆弱难过。他给予温暖安慰般轻轻吻方征的眼角和颊边,“征哥哥,你不要怕。”他语无伦次,“你不要哭。我不会让你哭的。你多依赖我才好。是我心性不够稳重,让你不够放心。征哥哥,我会让你看到的。我真的很强,你相信我好不好?”

子锋这时候才意识到比之方征舌灿莲花的种种套路,他在说这些发自肺腑的虔诚允诺时,近乎笨拙。可他是真心的。而子锋也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明白,他当年趴在方征身上哭泣自弃、害怕对方讨厌自己却还是拼命想缠在方征身边汲取温暖的少年心性,虽然极大填补治愈了他的情感需求缺憾,但对于方征来说,又何尝没有埋下担惊受怕的种子,何尝不是某种感情负担?若不是方征也恰好喜欢自己,又怎能忍受自己各种强迫索取做派。

到如今,自己就如同一根坚固扎入方征整个人生坐标的硬木,他的身体拒绝不了自己,他的心也为自己牵肠挂肚、患得患失。子锋当初那近乎病态的安全感要到了极致,而方征也给到了极致。可是方征也会怕和软弱,又有谁来安抚他呢?

子锋想通了这层,懊恼连连,不怪征哥哥太倔从未宣之于口。他怎么就不能早点懂事察觉呢?是之前在华胥神殿中的交合时,方征惊颤得太明显,子锋才始觉去探寻。他也想成为那个只要呆在身边,就能让征哥哥无比安心的存在。就像方征予他的感觉一样。但之前方征不仅有些怕自己,还需时时小心照顾自己情绪。子锋眼眶不禁红了,抱紧方征。让他的头倒在自己肩上。

他在最动荡的少年时代遇到了方征,14岁到19岁,一束光、一座灯塔、一个怀抱,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可是征哥哥14岁的时候又是怎么过来的呢?子锋没有参与过,只窥得残片,一幅斑驳的画。只言片语,不成章的断句。是如何面对那些莫测前路,克服苦厄,成长得强大、镇静与包容?征哥哥失明的时候只能依赖自己,但那时候自己显然不够懂事,独占欲驱策着,做些幼稚事,总是让征哥哥担惊受怕的。子锋想起在青龙岭,跟随方征检查农事庶用时,方征握着蚕坊那些有美丽花纹的织物,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线头针脚。子锋当时不懂,现在却渐渐明白了。

“小锋有这样的心,我很高兴。”方征放任自己依偎在那坚实温暖怀里,淡淡地,鼓励却也不作强求,“尽力而为便罢。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子锋听出方征这还是在照顾自己心情,他是说不过方征的,只能靠实际行动了,“征哥哥,我去找聚窟枫树,把蜃招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不是想把你留在这里。”他连忙补充着,“一起去。你趴在我背上睡觉就好。你昨天那身体消耗还没完全缓过来吧。”

方征摇头叹,“倒也不至于此——”

“试试吧。征哥哥不指导提醒我,我也可以做到的。”子锋心想,之前自己和方征不在一块时,自己先是被铜链穿身,后来又被植虫子,再后来觉醒血脉发狂,乃至于被弃君算计关进薨墙中……都是征哥哥不在他身边时遭遇的磨难。所以方征情绪紧张,他现在就要让征哥哥放心,自己并不是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出事。

方征似心有余悸,“你准备怎么做?”

子锋道:“征哥哥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休息。”

方征欲言又止,“我不——”话音未落子锋捧着他的头温柔亲下去,撬开他的唇。子锋手搭在方征脊背上按压。唇间度了一颗药丸。方征立刻觉得积攒的疲惫瞬间释放出来,软软搭在子锋肩上昏昏欲眠。子锋道:“征哥哥,不要担心,睡吧。”

方征眼皮强撑着,睁不开,也确实听到那句低沉有磁性的安慰,说服自己好歹去相信子锋。他这一睡立刻意识全无。等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自己靠在子锋怀里,浑身暖洋洋的,仿佛自深眠中苏醒后的精力充沛感觉。

方征揉眼睛。忽然感觉几团毛茸茸的东西翻滚在他肚皮上。

方征惊讶发现那几只像小水獭的峳峳窜进了自己怀里。不远处仍然是那只四肢朝天,承接星石的巨象般的老獬豸。他们仍然身处于弃君的秘密基地中。

不同的是,在獬廌旁地面上有一泓冒着热腾腾白雾的浅泉。更远处的洞壁角落,聚窟枫树香味醉人,两只大“水獭”正吸在上面,毛茸茸抱成一团。

方征惊喜:“你真的把它们找到了?太好了,怎么做到的?”

子锋笑了笑,“征哥哥,我说过,我有这世上最强的力量。只要我想,就可以做到。”并非空话的自傲语气,散发出一股睥睨味道。他用行动证实。有这身龙兽血脉和十几年来的磨砺,在这从小熟悉的首铜山中,要找什么神兽踪迹找不到呢?蜃再是飘忽不定,也有喜爱盘踞在华胥人神殿周围的特性。有了定位坐标,子锋顺藤摸瓜去寻找痕迹,以他龙兽气息的血缘力量加上驯猎技巧。他很快辨认出踪痕,进行诱导。

功夫还是费了不少的,从他满身草叶泥水就看得出来。方征第一反应是去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少根骨头。子锋被他扯着转了一圈,啼笑皆非。

方征略微放下心来,发现自己身上也沾了点草叶。子锋果然带着自己出去后又回来了。

“这蜃……在哪里?”方征四下张望,照之前的估计,以为蜃体型巨大,会盘踞在洞窟下,移动中会有颠簸动静。然而现在四下静悄悄的,他们应该还呆在原地吧。

子锋笑:“征哥哥,蜃真的非常奇怪。它的本体是气,露在外面就这一只眼睛,你之前说它可能在地下移动,其实它就在这里的。”他在空中挥了挥手。

方征吓了大跳,环顾四周,举着双手,“什么意思?它是气?现在就这里?我们,算是在它身体里吗?”

子锋面色微妙想了想,“算……是吧。”

“它怎么听你的话?”方征更吃惊了。

子锋用青羽指着那只半硬化的獬廌,又扇了扇半空中,“獬廌从水火泉中而来,饮寒泉,吐凝珠进热泉。它们住的泉边也是云烟雾饶的,以前说不定和蜃有渊源。我把它的气息放出来,又去华胥神殿,还找了聚窟枫树,龙息也敞开了,我转了好些个地方。然后就感觉到它了。这老蜃也不是听我的话。搭上了乐意跟过来。也不必刻意吩咐。知道该把獬廌送到哪里。这些个上古老东西们,都很灵的。”

“那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方征蹲到缭绕白雾热腾腾的泉眼边,怀里的小“水獭们”又都噗通跳下去快乐泡澡了。

“它叫‘通明眼’。传闻蜃来回生死阴阳之间,靠的就是这只眼睛看外界。”子锋又道。

方征皱眉道:“可是如果它是气,它该如何把这么大的石窟运送到青龙岭?”

子锋露出笑意,“征哥哥,你出去看看呀。”

方征心中猛然一跳,暗想不可能吧。他迅速爬上来时掘出的洞壁入口,扒开斑驳石块。明亮刺眼阳光的照射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睛,分明应该是暗河深潭的漆黑河道尽头,统统消失了。

他踏足在一座约半山高的石窟丘顶,不远处山笼青翠,风香拂面。他看得到熟悉的阡陌人居,炊烟户居。青龙岭标志性的“纪念石碑”依旧高耸。在那暧暧村落间,负责守卫此间通道的武士们欢呼雀跃般聚拢在前方,满怀激动地看着方征和那突然出现的巨大石窟。更远处闻风而来的民众们排在后面竞相探头,那欢迎架势可谓是要多热烈有多热烈,还有对那大石窟的好奇猜想。但也有很多人看不到,在后面频频跳跃伸长脖颈。

方征内心充盈着饱胀的喜悦,第一次不需要考虑种种善后事宜,只需单纯惊叹子锋的能干,并畅想后续计划蓝图,精神都松快了——原来这就是“安心”的感觉吗?

方征站在高处挥手致意,朝着下方武士民众频频点头,露出了笑容。

子锋也跟着方征爬出洞窟,他刷地展开半片青羽。众多未曾见过神使新模样的群众爆发出惊呼。后面的人依然看不到,人群中充满了各种大声呼问,兴奋描述或焦急惊叹之声。

方征发自内心地畅快笑着,子锋看过方征或嚣张或笃定或志得意满的笑,但这种温柔的笑容十分少见。子锋心中忽然一动,揽住方征腰间把他带到更高的空中,这下所有人都能看到方征,看到振翅高翔的神使。看到他们同飞于天。

呼喝询问声消失了,欢呼声一浪接一浪。人们纷纷向天空挥手,赞叹或膜拜这触手可及的神迹。白日升起青色的半月,瑰丽耀目。

方征也回揽住子锋的手臂,如从阳纶逃离那次一般,子锋抱着他。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把全身重量托给子锋,心中有股奇异的宁静安详,不再是权衡或无奈。

他回家了。

湖光山色,尽归于怀。

昨天下班开车回来一直哭,哭到半夜三四点。房子里也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什么。头好痛。围剿是对力量的认可,谁还不是个小姑娘呢,为什么我还是只能缩起来哭。就这一次。对不起。谢谢。幸好还能写文,写文真好。祝大家幸福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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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青龙岭的普通民众来说,这是值得他们记一辈子的奇事——大早上的,温泉山区域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宛如小山丘的大石窟。约有十来米高,沾满水藻**的。岩石最下方有个进不去的狭长豁口。负责维持治安的武士围了一圈,拦在民众前面,不敢贸然去碰。

然而没过一会儿,那石窟顶端掘开一个通道口,他们首领方征居然从那里爬出来了。司刑的神使连子锋,还长了翅膀拉着首领飞到半空。

他们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这洞窟是什么神物,能让前两天“远距离下指示”(据被吩咐的人说,方族长搞不好是在阳纶或是在红山,又或者在祖姜?反正他们能听到几个地方的安排)的方征,突然间又回到了青龙岭。

他们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到方征了,方征被掳走的第一时间,先是铜牙武士那边义愤填膺要报复,也为了追回方征。直接带着几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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