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青龙岭有冰夷净化水源,但疫病传播方式还能通过空气。之前青龙岭收缩防御圈,依仗地利躲在火山谷地,外人找不进来。外出打探消息的华族子民有些回来时带了病。族里虽给他们治好了,隔了几天却又有其他人被感染。
方征刚回来找了几个长老和星祭者去研究獬豸。但他们不能久待,原因就是还有不少病人要照顾。
他们都把病人安置在火山灰洞窟里的“医院”,相当于隔离起来。青龙岭空气也意外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神兽在,连空气都有种“抑菌”自觉。没有大规模传染。长老们和星祭者试验了不少药材,还找到几味颇为对症的。
方征知道这情况后,第一时间赶紧先排查接触者,在进出关隘上设置防范措施。外出打探消息回青龙岭的,不管有没有感染的症状,都需要隔离。
同时方征也吩咐不再让情报人员往南边深入,在显要的通道旁设置警示标志。他多用白雾观察远处动向,实时掌握情况。
方征问几个长老那几味能抑制的药材,主要是芫华、迷榖。
芫华是草本,有轻微的毒性,叶青微苦,遍地都是。但迷榖是一种黑树皮,数量很少,只在南边某座“招摇山”有出产。长老们的药草是以前交换而得,无法外出就没法补充,已经快要用尽了。染病者数量必须控制住,不能再增加了。更没有余力去救外面的人。
方征来找子锋商量此事,让他飞去那“招摇山”带回一些迷榖树皮。子锋应了,半天后飞回来。他直接暴力拔了一棵树,简单粗暴在青龙岭高地上挖了个大坑,把那棵迷榖树种下去。
虽然五色土已经全部被三株树吸收殆尽,但那湖心岛被三株树涵养后的大量土壤还是多少沾染点“灵气”。捞一两把来埋在迷穀树下,它纵然不会蹭蹭长,起码能活得健康。
“招摇山上树很多,移一棵问题不大。省得我们不够了还要去割,麻烦。”子锋如是道。
方征哭笑不得,不得不承认这解决得漂亮。既然有这个法子。方征又在大道的警示标志后面,加上了简易祛疫法子——遍地都有的芫草、去招摇山找迷榖树的路。逃难的巴甸奴隶看到后,会一传十、十传百把消息散布出去。
巴甸王妃本来派了她的心腹提前造势,在巴甸境内大肆宣扬称“救星来了”。结果根本没人理他们,口口相传着招摇山的救命草药,全涌那山上去采树皮泡草根。有很多人还真就被治愈了。药材对症是一回事,“给人希望”是更好的良药。他们听说是华族方征出手管的。方征之前打击巴甸的手段虽然酷烈,但怒火全冲着王庭。巴甸奴隶有些更恨王庭,无谓殃及池鱼。没方征他们也要被修陵城的巨蟒当口粮吃掉,左右都是个死。
如今能治好病,他们高兴极了。病愈后不少人想来青龙岭。方征暂时没许可,第一是病愈后还有观察潜伏期。第二是青龙岭的资源不能被挤占。
方征把他们劝说去到巴甸西北山的上游。当时崇禹帝水道被掘乱的地方。那里从来不为王庭所重,因地势不适宜豢养巨蟒。但对于人来说其实生态条件相当宜居。和祖姜接壤也能借到大猞猁助力。
方征以他在阳纶司平官治黄河时的经验见闻,传授给这些人,让他们挖开泥石,疏导河道,退治洪水,驱策这些人建设他们自己的家园。
跟随巴甸王妃的司疫官其实也有能力分析出治愈药方,只是现在他们没法南下,天天被索兰的游击队骚扰得神经衰弱。他们经常睡到半夜,就被小规模偷袭闹起来、有时候一些青蛙、黄鼠狼被丢到营地里。去追赶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还有些在外巡逻的人被扒了衣甲和武器,绑在树上哇哇叫。
一个底层飞獾士兵在被从树上解下来后,描述当时他被偷袭的情况。看不清是什么人做的,但在敌人打扫战利品离开时,他听到了偷袭者分为两拨,彼此间在吵架。
“我们下一次绝不会输给你这个女人!”几个威猛武士,气得吱呀乱叫的声音。
索兰在带领那些本来对她很有成见的武士时,用了激将法,是她一直屡试不爽的套路。“想不服我管,很简单,那就赢了我!战术目标没一次比我先达成,方族长托付了你们,这就是华族武士的能耐吗?”
那被绑在树上的底层飞獾士兵听得满头问号,不过他很快就昏了过去。到头来没被杀,也可能是敌人故意留他传话的。
巴甸王妃听到汇报时,表情愈发冷冽:“她倒是倒戈得快。当初一往情深的给谁看。”
她们曾经因为夏仲康的缘故而交恶。如今无论是什么原因,在客观事实上,她们都抛弃了夏仲康,彼此间却更水火不容。果然是恨比爱长久。
方征饶有兴致在白雾里,观察那些脸红脖子粗的铜牙与九黎武士们,他们和索兰分组竞争,没一次赢过,大男人们的自尊心被各种按在地上摩擦。要说手起刀落痛快杀人,男人蛮力是占优势。但方征给出的指导路线并不是硬拼,而是游击骚扰,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准打击。索兰制定具体战术目标,劫掠多少货物,除掉几个哨岗,量化后又以竞争模式开展,边熬敌人边熬队友。
当初她就是这样一步步,从铠役军中脱颖而出,获得那些武士们的尊敬爱戴。现在不过是把十年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轻车熟路。
巴甸王妃已经被阻了半个月,打又没法痛快打,走又走不动。地貌又招不来大的蛇。其实这也是方征阻她的原因之一。要是回到了潮湿阴郁的南方森林,再招出点蛰伏良久、饥肠辘辘的大蟒,在地缘上又有威胁。能杀掉她再好不过。但巴甸王妃防备森严,她那几个会蛇巫手段的兄弟也有一套。以留在那边的寥寥武士来说,不太容易得手,才采取游击策略。
方征每天都要靠白雾观察远方情况,召开多地会议。其结果就是每天他都劳累过度。这些疲劳并不会缓慢释放,而是等他停止白雾观察后,积攒到较高程度突然释放。程度完全无法预测:比如有一天他不费多少口舌和脑筋,等结束后甚至能去田间地头转转。但有一天遇到了棘手问题要思索、对接和解决,等结束后他就直接昏在桌上了。
方征这不稳定的身体状态可让子锋心急如焚。子锋司刑,有了犯人都要处决。但他寸步不离守着方征。把司刑时间定在了十天一次,百仞枝每次都敲得又急又重。那些人向他诉说小秘密的时间也被他压缩到了每日半个水时(一个小时)。其他时间就陪着方征。
每天方征理事的时候,子锋就在周围看护。方征经常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子锋已经很熟练地喂他。华族的难题,子锋也会一起竭尽所能思考解决方法,他不想让方征那么累。但百废待兴,每隔几日方征还是要被那白雾弄得累虚脱昏倒一次,子锋立刻就给他按摩善后,驱除疲劳。
子锋十分心疼方征,他去找那几个长老和星祭者,薅来了几味提精神补气血的草药,让老东西们制点无损身体的补丸给方征。方征吃后症状有所缓解,但药材里有参根、枸杞等温补类,方征精神好起来的时候容易流鼻血。有一日方征晚上休息时,流了一鼻子血,刚下床清理。子锋就移开石灰岩钻进来了。
子锋还是睡在他隔壁,他在墙上掰开的那块石灰岩门洞不准备修了。方征平时很累,子锋也不敢闹他精神。看到方征满脸血还吓了一大跳。连忙一起给他用草叶揩净。“要喝点菜叶子汤吗?”子锋记得有一味菜味道非常清甜,能中和上火效果。
“不必。大晚上了。不折腾。”方征弄干净后重新倒回床榻上,看子锋想流连又不敢多待,欲言又止看他的模样,不禁笑了,招招手道:“小锋。”
子锋眼睛一下子亮了扑过去,在方征怀里蹭了蹭,“征哥哥,我好怕你太累。”
方征感受着那沉甸甸环在怀中的温暖,羽毛盖住了眼前所有光线。只觉得十分安心舒服,不禁道:“别动,给我搂一会儿。”
子锋意外却欣喜:“我可以一晚上都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方征抱怨道:“你还真的不动,好重啊……”
为什么征哥哥话里有种嫌弃感,明明他不让动的。子锋刚要委屈扁扁嘴,撑起半个身子,忽然又僵着不动了。
“征哥哥……”
方征还以为自己又会火气旺流鼻血,尴尬的是它换了个方向。方征有些头皮发麻,“你还是别动了吧……”
子锋无法,只得又贴下去俯趴在方征身上,乖乖当一只炭火般的暖抱枕。
子锋喉咙发紧,他发现自从三珠树长大后。自己偶尔来撒娇搂着方征同床共枕时,方征也不会那么紧张了。有时候甚至喜欢搂着他入睡,像是在羽翼下汲取某种安全感。他很想……但他怕自己太喜欢征哥哥,会有点失控。现在方征一天都得不了清闲。耽误他明天理事怎么办?
再一次,子锋惆怅想,为什么不能回到首铜山里的小木屋里,世上只有他和征哥哥两人。还有几只豹子,就最完美了。
方征由于天天吃些补药,他身上有股草药香气。子锋就拱在他颈肩里深深嗅着,喃喃道:“征哥哥,你好香啊。”
方征自己倒是闻不到,“不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身上香来香去的。”
“不奇怪啊。”子锋露出犬齿轻轻在他脖颈旁磨蹭,“就很想……想咬这里一口。”
方征笑:“幼稚。”
子锋理直气壮幼稚,真的在他脖颈咬了一口,又轻轻吻着那里。感觉到方征全部身躯都放松了,愈发在床里深陷进去。这床垫是方征摘野棉花铺的,子锋喜欢睡这里,和征哥哥身体一样软。
他在黑暗中沙哑问:“可以吗?”
方征不置可否,没答应,没拒绝,沉默着象征性推了推子锋。但那轻飘飘的力度完全不走心。
“我会很温柔很慢的……”黑暗中保证的声音。
方征偏过头埋在发丝下,闭紧眼睛。“……还要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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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方征在华族里所谓的“特权”,也就是一日三餐不用自己动手做、有个内务来扫除房间里的灰尘、几个武士守卫在他起居外面。若用其他四境的王庭来比对,可谓清俭到了极致。
通常情况下,方征起得很早,还会和门外武士聊天,到处转悠看一看,所谓“体察民情”。
但今日从首领房间里出来的,却是神使大人。羽毛还在出门时卡了一下,翅膀太大要侧着身子出去。
“拿点水。”神使大人非常熟络地跟他们吩咐。
武士们捧了一陶罐清水递给他。子锋喝了半口,又开始指使人做事,“弄点山樆汁加进去。”
山樆就是古代的梨,青龙岭也有不少这种果实。清甜多汁。武士们赶紧按神使的吩咐调了梨汁。子锋并不喝,关门端进去。
方征休息的内间还要走过行政起居后面的两道木廊,子锋一直进到里间。来到方征床前。方征神色慵懒地随意靠在床头,眼角一抹丹红,虽然醒了却并不起身。子锋坐在床沿边喂他喝梨水。方征垂眸吞下去,缓解嗓子眼里那火烧火燎的沙哑感觉,“叫人做的?哪里学的花样。”
“征哥哥,以前我在十巫那里学草药的时候,大清早他们就会吩咐奴隶做十种果汁,每天挑一种喝。山樆汁最好喝,还能润喉。”
方征旋即淡淡道:“日后别叫他们做这种事了。我的武士们并不是奴隶。”
子锋理解起来还有些吃力,“……但他们是征哥哥的守卫。不也有人给征哥哥做吃的吗?”
方征道:“三餐那是雇偿的,报酬从经济局的手续费里扣。这叫行政开支。”
子锋依然听得懵,重点继续不对:“那是不是以后喝不到山樆汁了?我想让征哥哥尝啊。”
方征笑道:“你做给我喝不就好了。”
子锋眼依然迷茫:“可我并不想领什么行政开支啊。”
方征忍笑:“那就不发给你。”
子锋思忖着,表情逐渐奇怪,恍然大悟,“所以我是征哥哥的奴隶吗?”
方征噎住,差点喷一口老血。又听到子锋迅速联想,“征哥哥,那个绩六天天来给你打扫行政居所,也不领报偿。她也是你的奴隶?”
方征咳嗽连连,“小锋,奴隶不是这个意思。奴隶是被强迫劳作而无回报。你和绩六哪里被我强迫了。”
子锋这回才懂了,两眼一亮:“是喜欢征哥哥,才愿意为征哥哥亲手做事情。”他又有点不爽,“她不可以喜欢征哥哥。”
方征温言道:“别人想什么是别人的事。你禁不了。”
子锋悻悻,又小声自我安慰道:“反正,征哥哥只是我的。”梨汁甘甜,格外神清气爽。
……和第1本被自己打脸的历史惊人相似:
一个月前:大概200章完结。
一个月后:(噗通跪)这个话痨的女人果然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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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地,之前滞留在阳纶境内的华族武士们护送着重要对象回到了青龙岭。
首先是喾氏那个老人与弃君制出来的“小婴儿”。他们回来的这一路可不容易。还好方征经常在用白雾沟通指路,提醒他们注意,也幸运地避过夏渚境内几波哨岗。
随着越来越多的农庄被铠役武士策反,越靠近青龙岭的路程是越轻松的。不过老人和小婴儿的体质本就不能当做普通人,有诸多不便。再怎么安全,回来的路程也大约磨了两个月。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方征接到汇报的时候正在行政室内处理事务,吩咐暂时把他们安置在华族公社照顾失牯老幼的“保育堂”中。方征很关注此事,等了大半天没见武士们汇报完成,便找人去催促询问情况。结果传来了消息——老人倒是安置好了,但小婴儿进青龙岭后,就跑不见了,正在找,找大半天了。
方征呼吸一滞:“什么叫跑不见了?!”他赶紧亲自去了解详情。边走那传信汇报的武士就告诉方征,在回程路上为了加快速度,有一次把小婴儿拴在驳兽背上,回头他们居然发现那小婴儿自己把束缚带解开,骑在驳兽背上驰得飞快。他们怕小婴儿掉下来都吓坏了,结果他骑得可好。驳兽也非常喜欢他。他们这才放心。
这些天赶路,那小婴儿不仅能骑着驳兽,有时候还能钻到它肚子下面攀着,晚上睡觉时拱在它怀里睡,简直是个自来熟。为了加快速度。这些武士也都默许他如此,纷纷啧啧称奇。
结果回到青龙岭后,大家许是放松心情,都急于卸货交割然后好好休息。一时疏忽没看住,那小婴儿就骑着驳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青龙岭那么大,那小婴儿还经常钻进驳兽肚子毛里,找半天了都没找到。
方征汗颜,真不愧是弃君仿造羿君的生理机能制造出的,这也太厉害了。方征可没忘记当年马上飘部落用驳兽来震慑外敌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如今它们应算是青龙岭大型猫科动物中最凶猛的一种,小婴儿和它打得火热,若是遇到了老虎豹子那些,这小婴儿搞不好和子锋一样欢实互动。
方征想赶紧让子锋飞到半空中去找,后知后觉发现,平时经常在他行政起居附近转悠的子锋,也不见了。不能断定是否与此有关。
方征刚准备发动白雾的爻辞,又有人来汇报说,那个老人醒了,非要离开保育堂。老人在南下这一路上都昏睡,一天只进食一次。身体非常弱。保育堂的行政人员倒是拦得住他。但想到方征吩咐过一旦那老人醒了就告诉他,他们就来报告方征了。
方征略一思忖,“放他出来,跟着他,看他要去哪里。不出青龙岭就随他走。”那族民应了回去传达。被这一打断,方征刚才将发动未发动的白雾没看到,暂时进入了“冷却期”。方征暗想这信息传递若没有特殊方式,就连在青龙岭一隅,他也有不能掌握的事。难怪部落氏族间各自为政。
方征吩咐武士们继续找那小婴儿,他顺道去看其他回来的人。这批人中除了从前青龙岭的情报官和华族武士等,还有那批阳纶中逃出来的医官、织工。他们在路上也遇到了第一波南下贸易的红山玉匠,方征没有限制,都放进青龙岭来了。此刻他们正在参观,越看越心旷神怡,恨不得立刻在这里安居。
和从前扩张阶段不同,青龙岭再也不会随意增加外来人口了,都得经过方征“批准”。这些人都属于难得的“技术人才”,担任职官或是有制造器物的手艺。方征特意为他们“开绿灯”。早早吩咐好,让所谓“人力资源部门”给他们安置落户。有几片可选择的土地,但房子要他们自己搭,前期可以提供一点生产资料。等安定下来,就要用劳动去交换生活用品了。
那些人接受得非常痛快,现在都忙着在“看地”。
湖边已经住满了人,是青龙岭最繁华热闹之处,大家普遍觉得挨着冰夷非常有安全感,湖边生活方便,广场集会也在这里;其次就是茵草山谷口,那里的好处是最近才被发现的——有牛场和草甸,无论是采摘蔬果,还是交换肉类都非常便利。至于日月温泉区域,是方征办公起居和行政部门所在,照顾老人孩子的保育堂、给小孩传授知识技能的“教育部门”在这里,连通山体中的溶洞,也是武器、公社药材等重要物品堆放处;神使的司刑和忏悔室、獬豸的秘密基地也在彼处,有重兵把守。普通华族子民虽然办事时出入并不麻烦,但作为生活来说,住在这里总有点压力大。
最后那些职官和几个玉匠选了茵草山谷周围的小山坡。有玉监工感慨:“这才是人应该住的地方啊。真想让我们全族人都搬过来。”
方征正色摇头:“我希望你们有一部分人留在红山,那里是重要的原料出产地。”
其实红山聚落的不少人并不愿离开祖辈生活的地方,不会迁到青龙岭来的。方征只是提前打预防针。
“不过,红山太远了。每次运送武器南下,路上周折多。”方征又给那几个玉匠和职官吩咐,“我这里有会制陶的马上飘、会转轮.盘的祖姜星祭者,会炼铜的九黎族人、会制造机械的奇肱人。你们交流一下。看怎么再制造砂轮或铜炉。材料我们可以利用贸易去补,但技术必须自己掌握。这里的火山石、岩浆地热都丰富,要想办法利用。我去撺一个会议,过几日.你们商量拿个武器生产方案给我吧。”方征眼珠又一转,“谁负责得好,谁就能担任高级行政人员,还会有丰厚回报。”青龙岭的奖励是非常实在的。
那些人跃跃欲试,迫切想和不同匠人探讨交流,由此引发一场技术辩论,那就是后话了。方征心中暗自感慨,所谓东铜西陶南石北玉,迄今为止到他这里可算是齐全。
又有武士汇报打断了方征的遐思,原来那喾氏老人来到了西坡高地附近,也在那里同时发现了骑驳兽的小婴儿。神使大人连子锋也飞在那半空中。
西坡高地是方征安置虞夷圣女的地方。她习性清僻,不愿住人多的地方。开始方征担心她没有劳动技能,既然能招鸾鸟,就安置在日月温泉行政区域附近,权当多点开支养个战备人员。但随即那虞夷圣女告诉方征:她不需要白养活,可以交换东西。
方征好奇问,交换什么?
虞夷圣女告诉方征:她会种草药。她从前关在虞夷的时候,满院子都是草药。她从小学习这种知识,也亲手照顾,很多娇弱珍贵的药草,她都懂得如何培育。
方征惊喜,旋即又问:“可是没有种子啊,你怎么种?”
虞夷圣女拿出一个匏瓜,里面装了许多种子,说是她当初从虞夷带出来的。这些草药起码能种小半山坡。此外,她还养了两只小小的“窃脂鸟”,这种鸟形似青雀,嘴弯钩,食肉。但它们又特别喜欢吞珍贵草材的种子,吞了又消化不了,就会遗出来。经它们吞食带回来的种子,都是非常好的品种。她会定期放它们出去选种子。
方征去找那几个长老和星祭者参详,证实了虞夷圣女的草药种子确实罕见,有不少疗效只在传闻中听过,如能种出来实际印证,无疑青龙岭整体医疗水平会有一个飞越。那些长老和医者都非常乐意与她交换。
此外,这些草药的副产物——花朵,非常漂亮。即便是普通族民,也愿意在有余力时来交换几束花,装点堂前屋后。
虞夷圣女告诉方征,她希望住在僻静无人的地方。方征于是把不会扩张成居民用地的西坡高地给她种草药。半山腰有个露台,平时难爬上去。方征就叫奇肱族人在悬崖旁打了个吊篮机关,无论是她自己出入。还是医者交换草药、族民来求取花朵,都可以通过升降那个吊篮。它的机关装置只有虞夷圣女才能开启。
那些武士赶紧来汇报方征,说那喾氏老人来到西坡高地下。虞夷圣女放下吊篮,把那老人拉上去了。武士也想上去,但人家没有放行。神使连子锋飞在那半空中。他们又听到上面传来婴儿闹腾声,也不知道驳兽是怎么爬上去的,他们就来报告方征。
方征连忙也赶过去。自从他把这块高坡划给虞夷圣女,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一看几乎都认不出来。原本光秃秃的悬崖下面已经爬满各种藤萝蔓株。远远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草木馥郁清香。
从半山腰到平台上爬满了各种植物。方征认得出来一些,在《山海经》的图谱上有,比如大尾葵、薜荔和女萝。子锋看到了他,还没等方征走到那悬崖吊篮处,子锋便飞下来捞住方征,道:“征哥哥,我带你上去,圣女她现在没空放吊篮。”
“怎么了?”
“她忙着尊老爱幼呢。”
“尊老爱幼”是方征教给连子锋的新词汇,活学活用。方征听得啼笑皆非。
子锋扇着翅膀飞上半山腰,苍翠葱茏尽收方征眼底。大量方征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藤蔓和灌木在春夏这几个月疯长。还有不少虞夷圣女拜托贸易线带回来的高大乔木,栽种在山上。
在被灌木包围的山壁尽头有一间小巧木屋,它的屋顶檐下挂满藤萝,前面木栏稀疏围了个院子。院外是枝蔓牵连的各种灌木和乔木,园内是精心栽种的小量药株。院内外草木繁茂,开满鲜妍多样的花朵。
方征看到那虞夷圣女正在院中,喾氏老人靠在院墙边的藤椅上,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若普通人近距离去听,会觉得匪夷所思。虞夷圣女似乎在和那老人一问一答,但普通人只能听见她一个人不住自言自语,内容明显是在交流。方征虽然离得远,但他耳力过人也能听得到。
“乌扇是治癫的,原来我不该用泉水每天浇三次,一次就够了呀。”
“小珠兰的草果总是总会在火时爆一个小浆口,原来不能晒着太阳呀。”
“栾树的树皮祛疤,更好的是把流苏树的汁水加进去?下次我试试呀。”
虞夷圣女从前身上绑的金线缠进肉里,后来方征虽然帮她解了那些那些束缚,但那些疤痕也永久留在手脚上。她一直在用草药祛疤,消除了大部分,还是能看到浅痕。
今日她十分高兴。也不知和那老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一直在絮絮叨叨,交流着草药培育的心得。
一边说着,虞夷圣女从那灌木丛中把小婴儿提起来,因为草木太茂密了,高处的方征甚至一时间都没发现这小东西。她掸着他手脚上的草灰,“你今天不可以再吃了。”
方征暗暗稀奇,难道这小婴儿是个大胃王吗?
然而他定睛一看,那小婴儿分明在吃草和吃药果,不是普通的草,方征不由得捏了把冷汗,是药三分毒,而且怎么能生吃这玩意呢?不怕吃死吗?虞夷圣女单纯得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他赶紧让子锋飞下去。
子锋把他放下去:“征哥哥,不用担心。刚才那些草药和果子我也看得到,就是些补身体长力气的。生吃也没什么问题。我就不去了。”他把方征放在平台上,又准备飞高。
“怎么不一块儿去。”方征疑道,“我记得你跟虞夷圣女没有过节。”
“确实没有。”子锋淡道,“不过我们都拥有太多虞夷那边不好的记忆。好不容易离开了,有了全新的生活,就不要重新勾起了。
方征了然。哪怕现在世殊时异。在面对连子锋时,虞夷圣女依然会想到当年禹强营弑血的杀将、进而联想王庭高层中使用过她的许多男人;而子锋也会想到捧他至大司威高位的金鸾祝福,和随后使他惨痛跌落的政治阴谋。他们没有对彼此的成见,但本能想回避。
子锋又道:“今天我过来,是远远看着小师父没事,待会把他送回去。他刚才骑着驳兽想爬上去。驳兽没法爬。我就把他抱上去了。他一跑上去就开始吃草,还好圣女很喜欢他,还巴不得多喂他吃点。”
方征听得匪夷所思,这或许是他所不能明白的奇怪食物口味,和奇怪的母爱泛滥姿势。
“小师父?”方征正色对子锋道,“我可提醒你,哪怕这是‘克隆’(方征给子锋解释过这个词的意思)羿君。这个小婴儿完全不一样。你得把他当成单独的个体,而不能在他身上找什么影子。”
子锋点头:“我明白的。养大了不可能是第二个师父。我就是不想他有事而已。我会把师父传授我的教给他。”
方征不由得想,一直以来,子锋在他心里都有些孩子气,如今听闻他也要开始培育一个孩子,当真感觉奇妙。
“你可确定人家想跟你学。瞧这架势,他会不会更想在虞夷圣女这里学草药?”方征问。
子锋道:“不耽搁呀。当年我也是早上习武,下午学文字,晚上学草药。师长多了,是好事。”
方征忍俊不禁,若用后世的话说,子锋这在教育理念上看得还挺开的。
方征踏上露台,转头看下方。刚才子锋带着他从另一侧飞上去,方他的注意力旋即被吊篮下方的悬崖景色吸引了。放眼望去,花毯姝丽,缤纷各异。还有一大片蓝雪草,美不胜收。
“我还以为她一直呆在悬崖上面,原来也会下悬崖种花?”不过方征仔细看了看,悬崖下的花虽然馥郁茂密,但大都只是些寻常所见。什么樨、槿、毛蕨、荇、胜在数量颇多。悬崖上的奇花异草才是闻所未闻的珍种。
“征哥哥,你知道么?有一片蓝雪草,还是那委羽王子送的呢。”
方征想到那虞夷老国君的四王子委羽回饶沃了,现在应该还在搭救他那便宜老爹的路上。委羽王子恶心他爹夺舍长兄身体,不肯回饶沃生活。但虞夷国君真正有性命危险了,委羽王子还是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