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的人神态各异。祁燃又说了两句什么,纪寒景却没能再听清楚。
连同眼前的光线,色彩都扭曲了一瞬。恍惚间觉得他这么说是理所当然,又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要这样说给自己听,好让他不要犯傻做不必要的事。
气氛有一些微妙的改变。祁燃看起来像是累了,这晚从过来起话就不太多。岑意和他相处的时间要比在场的任何人都长,看着不太对劲,又坐了坐便把自己怀里乱扑腾的崽交给沈闻霁照料,拉着他一起去洗手间。
回来时在园子里的小路上散步,岑意避开其他人单独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祁燃活动着疲惫的肩膀,慢悠悠地说,“大概是在剧组里待了太久,待得太习惯了吧。今天拍摄全部结束,想着以后要回归原本的生活,反倒有点不适应。”
岑意想了想,好像能理解到一点,“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吗?”
“嗯……比那个的程度再多些。”祁燃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要快点接下一部戏才行。”
“上次一起吃饭,你说剧要拍完了舍不得纪寒景。是舍不得剧组啊。”
岑意感慨,“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心里一惊。都没敢多问。”
祁燃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我你还不知道吗?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
“但是上次……我有没有告诉你和纪老师的事?”
岑意立刻就想到他说的是什么,默契地点点头,“为了拍好感情戏当剧组情侣的事吗?可是现在剧已经结束了。”
“嗯。我今天下午就一直在想这个。”祁燃语气有些闷闷不乐,“其实我觉得跟纪老师很玩得来。但以后……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相处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田淼姐也特意打电话过来,嘱咐我要调整心态。”
纪寒景有个知名的外号叫剧抛朋友,合作的演员除非有其他关系或是特别德高望重,基本上一部戏结束私底下就不再联络了。如果有人借着跟他合作过就想着借此讨点好处继续往上贴,往往会招致厌恶。
用田淼的话说,是得不偿失。以后能跟他当个点头之交就不错了,再多也不能强求。
“可能今天过去,他再看待我就会像看其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一样。”
祁燃低声道,“感觉挺奇怪的是不是?我们几个以前住在宿舍里慢慢磨合,感情变得越来越好,即使后来不住一起了,甚至现在都不怎么见面,感情也很好。可是跟纪老师就完全不是这样。”
他跟纪寒景的第一面就是在剧组里。过去的四个月,他们的感情都建立在一部虚构的戏剧上迅速地发展,现在却又不得不再迅速地冷却下来。使之前开心的时刻都变得不那么真实。像是一场虚假的晕眩,狂热地蔓延后戛然而止。
结局就用“剧终人散”来概括。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太合适了。
祁燃预感到自己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会失落,会怀念在剧组里两个人相处融洽的日子。但又得提醒自己要接受现实,不能以此为借口去缠着纪寒景。像往常那些被他讨厌的人一样。
岑意对剧组和戏剧知之甚少。只能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上给些安慰,“其实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你们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在谈恋爱啊,就像在集中地体会恋爱里美好的部分。结束在这里,就像结束在故事最幸福的章节。那些陪伴与照顾,互相信任依赖,以后回想起来也会笑的。”
祁燃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茫然道,“还有不美好的部分吗?”
“也不能说不美好吧。还有些不那么顺遂的部分。”岑意一本正经地说,“像我们这种真正谈过恋爱的人才深有体会。”
祁燃被他高深莫测的表情逗笑了,“比如呢?”
“很多的。”岑意却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以后你自己体会一下就知道了。”
或许因人而异,但总会有不那么顺遂的部分的。那些跌宕波折,正是感情里不可或缺的迷人之处。
比如……
还未分别,就已经难以割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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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哥俩感情是真的好,洗手间都得一块儿去。
剩下的人里只有沈闻霁没听过祁燃和纪寒景两个人的事,但毕竟年纪大了,酒桌上玩两圈下来也差不多看明白了。默不作声地哄着儿子,听见江廖音说:“还告诉他吗?”
纪寒景苦笑,“他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江廖音替他叹了口气。
能理解。祁燃说话的时候他暗自里都抖了抖。
那的确不是一个有心人能说得出的话。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迫于羞怯的掩饰。但凡在场的人里他对谁有点意思,都不可能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借场地的事也不打算说?”
“不说了。免得他有负担。”
纪寒景对季韶道,“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竭尽全力。”
这样的人情债,即使季韶不说什么。他往后都得自己在心里记着。迟早是要还的。
季韶颔首,看他的眼神里也有些惋惜。
沈闻霁突如其来地出声,“如果是对祁燃,不用太挫败。问题可能不在你身上。”
他的话很少。乍一开口,冷淡的烟嗓很惹人注意。
他话里有话,纪寒景却听不懂,想再问时,散步的好哥俩回来了。
沈闻霁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游戏也没有再继续。后来再聊起什么纪寒景都已经不大关注,他心不在焉,偶尔听到有笑声就跟着拉扯嘴角。
只记得说到剧组里的趣事,祁燃笑起来的表情很温柔,是那天晚上最好看的笑。不可避免地cue到他时,挨着他的那侧手已经抬到了半空中,却又克制地放回了桌子上。
跟着这个动作,纪寒景心里落下沉沉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