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是太医令, 同时也是太医院大多数人的老师。他带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上百个,无论狂妄自大的还是粗心大意的到了李太医手里都被他管教的服服帖帖。可霜落这样的,李太医还是头一回见。
小姑娘态度不错, 做事也有劲, 就是有点憨。如今娇憨的小姑娘还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李太医更不知道怎么评价霜落的表现了。
李太医正斟酌措辞, 霜落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表现还行, 满分十分至少可以打九分。那个姓钱的太医问题多刁钻呀,都被我机智的化解了。”
李太医讪讪, 中肯道:“总体来说不错, 就是有一个问题答的不好。”
霜落一听马上警醒:“哪个?”
李太医犹疑片刻,说:“侍寝时间那个。”
霜落一出考场就把试题都忘的差不多了, 她回忆了会才模糊有点印象:“那个呀, 你伸出五根手指的意思不是提醒我五个时辰么, 我想着越往小了说越好嘛, 就随便蒙了一个。”
李太医捂着胸口, 差点昏厥过去。“小娘娘, 今日这些话那姓钱的肯定会一字不漏的传出去,到时候……唉,老臣的本意是这个问题无需回答糊弄过去即可, 谁知道您老老实实答的如此详尽。”
听李太医这么说霜落也有点慌,“这个问题影响不大吧?”
对他们的目的影响倒是不大, 就是对皇上的面子影响大。李太医拍拍霜落肩膀:“小娘娘, 您……好自为之吧。”
霜落懵懂地点点头。她本想再问问魏倾中毒的事, 但此处人多眼杂不好细说,霜落只得作罢。离开太医院时暮色低垂,乌云遮挡住夕阳的霞光, 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了。
回到望月居魏倾还没有回来,霜落躺在软榻上悠哉游哉吃着葡萄。她在想怎么给魏倾提前打个预防针,因为今日自己有个问题回答的不好。霜落想呀想呀,好像只有坦诚的法子。
因为心虚,她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魏倾喜欢的膳食。经过多日观察,霜落发现魏倾口味偏淡,多油多辣多盐的都不怎么吃,和她口味相差极大,真不知道以前魏倾以前怎么忍受和她一块吃饭的。
等差不多到了戌时,魏倾才踏着满地风雪回望月居。他每回来望月居穿着以常服居多,要么是赤红的祥云龙纹锦袍,要么是杏黄鎏金华服。但今日不知怎的,魏倾换了一身浅蓝锦袍,腰间坠着条银质的带子,看上去冷冷清清,像个无意中落入凡间的谪仙一般。
霜落当真觉得他这身打扮好看,小跑过去就是一通马屁:“阿吉吉,你今天真好看,好看到我根本移不开眼。你以后多穿这身衣裳好不好,我明天还想看。”
魏倾接住她,将人半揽半抱着行至桌案旁坐下。近来事情多,每天忙到深夜都还饿着肚子,看到桌上膳食还挺对胃口,魏倾眸光幽幽地在霜落身上打量:这丫头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霜落殷勤地帮他布菜,难得享受一回她的伺候,魏倾乐得让霜落表现。他喝几口汤,故意道:“你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昨日不好看?前日也不好看?”
霜落摇头:“怎么会,阿吉吉每天都好看,但今天更好看。你多吃一点点呀,都是你喜欢的。”
魏倾搁下筷子,“行了,有事就说。”
霜落啊一声:“你怎么那么聪明。”
魏倾在霜落脑门上弹一下:“就你这点小九九还能骗得过我?”
霜落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斟酌半晌还是不知怎么说。魏倾猜测:“事情办砸了?不对呀,锦衣卫探子一路跟踪至长春宫,说钱太医已经把我身子不适的消息传出去了。”
霜落说:“差事我肯定办好了,就是过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小意外。可能……有损你的名誉。”
“哦?”魏倾挑眉:“说来听听?”
霜落勾着魏倾胳膊:“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魏倾反问:“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这倒也是,霜落正欲解释白昼大步进屋禀报:“陛下,鱼已上钩,李太医询问何时进行下一个步骤?”
这么快,看来对方还真是等不及了呢。魏倾沉思片刻,说:“明晚。”
说罢大口大口的开始吃东西,魏倾实在饿坏了,午膳滴水未进饿到这个时候,吃什么都觉得香,用膳的动作也不似平日那么优雅。霜落心疼,让人去厨房再添几道菜,手掌轻轻拍拍魏倾的脊背。
魏倾笑:“还说吗?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就算事情当真有损我名誉,也无人敢嚼舌根,因此我不会介怀。”
霜落讪笑两声:“但愿如此吧。”
睡觉前魏倾揽着霜落,在她小肚子上摸了摸。霜落瘦,再加上怀孕不到三个月孕肚并不显眼,平日根本看不出来。
魏倾的手原本还徘徊在外面,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抚摸。渐渐地他呼吸加重,变得不满足起来。
魏倾的手沿着衣裳下摆伸进去,声音有点嘶哑:“怀胎十月,怎么才过了两个多月。”
霜落其实已经觉得不慢了。短短两个多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她现在回想都像做梦一般。莫名其妙怀了小娃娃,莫名其妙成了皇帝的女人。
魏倾揽着她,声音慵懒又性感:“再过几日就三个月了,李太医说三个月后可以同房,你想不想?嗯?”
霜落被他咬着耳朵,霎时如临大敌。因为今天没回答好那个问题,潜意识里霜落希望三个月来的晚一些。具体原因她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以后日子可能过的不会太好。
“你记错了。”霜落开始耍机灵:“距离三个月还差十来天呢。”
“真的?我记得没那么久。”
霜落点头:“真的,我记得比你清楚。”
她如意算盘打的好,十来天过去差不多一切尘埃落定,大家都忘记这件事阿吉吉也不会收拾她了吧。霜落在心里拜了一遍菩萨保佑,希望所有人都拥有鱼一般的记忆。
今夜注定无眠。长春宫内灯火灰暗,已经子时了魏源还孤零零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血红的梅树。
他的神色隐匿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座雕像。
小六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往魏源身上罩了件衣裳,柔声劝说:“天色已晚,王爷早些歇息吧。”
好一会,魏源才转头望向小六子。这个小奴才长相俊秀,做事勤快,从进长春宫那日魏源就盯上他了。怎么会有男子腰身这么纤细,皮肤这么白皙……他有过龌龊的心思,最终都不了了之。
一个将死之人,将剩余的性命都压在别处,拿什么来许给人家。
许是今夜传来的好消息让他高兴,话也就比平常多了几句:“小六子,本王记得你十八?”
小六子不知道郡王殿下为何忽然问自己这些,她有点惶恐:“回殿下,奴才两个月前刚过完生辰,已经十九了。”
“十九——”魏源拇指与食指互相捻着,若有所思:“想出宫去吗?”
小六子一怔,琢磨着郡王的意思,不知道该回答想还是不想。平心而论她肯定是想出宫的,在宫里待的越久掉脑袋的风险越高,更何况如今她攒了银子出宫不愁没有活路。但是出宫……小六子视线落在魏源身上,她有点舍不得。
小六子不回答,魏源也没有再逼问。某些时候他是个极其温柔的人,从不强人所难,但更多时候魏源又让人看不透。他这副身子太医说最多还能再活两年,最后两年舒舒坦坦地走不好吗?非要给皇上和霜落使绊子,这不是飞蛾扑火是什么。
想到这些,小六子有点失神。她自知人微言轻劝不动什么,就是觉得可惜,真的好可惜……
窗外不知何时又忽然簌簌飘起雪来,魏源伸手去接,可他身子太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魏源咳嗽两声,忽然道:“小六子,你听说过薰妃吗?”
薰妃是魏源的生母,小六子入宫早自然听说过。她点点头,就听魏源回忆道:“母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来自僧伽罗擅长制香制药,寝宫中摆放不计其数的香囊。她每做好一个就给父皇送去一个,被退回来也不生气,不厌其烦地继续做。”
“少时我不懂她为何执着于做香囊,后来才知道那大概是她唯一能消磨日子的事情了。”
小六子有几分心酸。先帝荒淫,后宫佳丽是大魏建朝以来数量最多的,据说没有哪位佳人能在先帝身边超过一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