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裴如昼刚才去九天逛了一圈, 还没有缓过神来。更别说他这个身体,方才毒发过一次。
突然听到弟弟说这个,裴如昼不由懵了一下。
过了好几息, 他终于反应过来——裴郁风说的, 难道是戚云遥中的蛇毒?
要是大人在这的话,见裴如昼醒来, 第一件事一定是问他恢复的怎么样。甚至无论遇到再怎么重要的事情, 他都要斟酌、掂量之后才给裴如昼说。
但是裴郁风不是, 他现在还不到九岁,哪里懂得那么多。看到裴如昼醒来, 并且短时间内没有要死的迹象,憋了一肚子事要说的他, 直接开口了。
“对!就是那个什么……须蛇的蛇毒解药?哎呀, 好像是这个,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说着,裴郁风还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须齐?”
“啊, 对对对!就是这个!”裴郁风赶紧点头。
刚才还在想其他事情的裴如昼,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了裴郁风的身上。
此时房间里除了裴如昼和裴郁风以外,还有好几个人守着。他们离的比较远,应该是听不到裴郁风说话的。不过见裴郁风点头, 裴如昼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赶紧转身,对房间里的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是, 裴公子。”
转眼, 这里就剩下了裴如昼和裴郁风两个人。
“……郁风这里是皇宫, 千万不能乱说话。”裴如昼本能地不相信裴郁风说的话。
而发现哥哥好像不信任自己, 裴郁风立刻委屈了起来, 接着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不久前听来的话,全部给裴如昼说了出来。
“我没有胡说!就刚刚,我出去吃东西的时候,听到太后身边的太监说的!”
裴如昼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知道裴郁风虽然性格有点急躁,但是从来都不会编谎话骗人。
更何况……
“须齐蛇”这个东西昼兰关压根就没有,裴郁风之前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就算想编也编不出来。
……戚云遥身上其实有那毒的解药?
裴如昼突然不敢深思裴郁风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到底什么叫做戚云遥其实有解药。
裴如昼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向裴郁风问:“太后身边的人,都说什么了?”
见哥哥终于要听自己说话了,裴郁风不情不愿的说:“他们说,戚云遥的母妃,实际上是自己犯了错跑了,压根就不是病死!她跑到我们昼兰关之后,被爹爹杀了。戚云遥的舅舅早就知道这件事,还将它告诉了戚云遥,所以他们其实一直……”
说到这里,裴郁风看到哥哥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虽然裴如昼刚才又去九重天逛了一圈,压根就没有真正感受到毒发的滋味。
但是他的身体还是糟糕了不少,裴如昼脸上本来就半点血色都没有,比纸还要苍白。现在不但没有了血色,甚至眸中的光彩,都少了几分……裴如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到哥哥的表情,裴郁风刚才已经准备好的话,忽然间全部卡在了嗓子眼,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房间里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裴如昼终于缓缓抬眸,重新看向裴郁风并轻声说:“然后呢?他们一直怎么了?”
裴如昼的声音很小很小,因为刚才毒发过一次,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中气,声音如同梦呓。
明明上一刻还想着要将戚云遥干的坏事全部说出来,可是现在,裴郁风竟然有一点点后悔……
然而被裴如昼这么看着,戚云遥最终还是轻声说:“他们一直都很恨咱们裴家……太后娘娘昨天审过了,据说其实戚云遥身边的人,早就给他随身备上了解药,是他自己不吃的……”
就像裴郁风刚才对哥哥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偶然听到的这番谈话。
而刚听到这里,那两个太监便发现了自己,匆匆行礼过后就小跑着离开了这儿。
虽然没有听到后面的事情,但话说到这里,该明白的裴如昼……当然不会不明白。
戚云遥有解药。
所谓的中毒,其实是一场报复。
刹那间,裴如昼又想起了自己和戚云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差一点就将林公公撞倒,并被自己以为是熊孩子无心之失的木球……真的只是无心吗?
还是说,这也像蛇毒一样,是戚云遥精心为自己准备的一场报复呢?
裴如昼突然不再说话,而正当裴郁风反复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将这些对裴如昼说的时候,房间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了。
是殊明郡主。
一进门看到裴如昼已经醒来坐在了床上,殊明郡主被吓了一跳,她快步走来坐在床边,轻轻地摸了一下裴如昼的额头问:“昼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裴如昼向郡主笑了一下,然后摇头说:“没有什么感觉,娘亲别担心。”
而见到大儿子一脸疲惫,殊明郡主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她昨天晚上在裴如昼的身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将要亮的时候,才离开这里去休息。
确认裴如昼醒来之后恢复的不错,殊明郡主终于回去睡觉了。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守在殿外的太监,便告诉裴如昼有一个人来看他了。
或者,用“来找他辞别”更为恰当。
……
“哥我们别理那个戚云遥了!父亲是大易的将军,奉皇命行事一点错都没有,他既然那么恨我们,那就不要见面了!”
听到“戚云遥”这三个字,裴郁风就来气。
从早晨听完自己说的话到现在,裴如昼的状态一直不对,裴郁风理所应当的认为,裴如昼肯定是不想见戚云遥。
可没有想到,裴如昼竟然抬头,对前来通报的太监说:“好,请殿下进来吧。”
现在整个华章宫的人都知道,戚云遥“思念母妃忧思过度”,被皇帝特许去为贤妃守陵。
只是想想这个理由,再想想自己刚才听到的贤妃真正的死因,裴如昼只觉得格外讽刺。
戚云遥这个时候来看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裴如昼的话音刚一落下,一阵脚步声便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戚云遥换上一身素衣,缓缓将裴如昼住处的门推了开来。
在裴如昼的印象中,戚云遥是一个个性非常张扬的皇子,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穿过素色衣衫。
而现在看到他这样打扮的,裴如昼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戚云遥也不过就比自己小几个月而已,他并不像自己一直想的那样幼稚单纯……
裴如昼忍不住自嘲一笑,现在看来,幼稚被耍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裴郁风窝在裴如昼的身边,气冲冲地看着戚云遥。
而一身素衣的七皇子戚云遥,刚一进门就感觉到,房间里面的气氛很不对劲。
他刚才准备好的微笑,就这么凝在了脸上。
戚云遥站定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昼。”
下一刻戚云遥看到,原本半倚在榻上的少年,忽然慢慢地走了下来,接着在床下给自己规规整整地行了一个大礼。
“七殿下好。”
语毕,裴如昼又转身,淡淡地看了裴郁风一眼。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但是被裴如昼这么一看,刚才还窝在床上的裴郁风,终于还是不轻不愿地站了起来,并学着裴如昼的样子,敷衍的行了一个礼。
七殿下好……
戚云遥依稀记得,从认识到现在,裴如昼似乎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给自己行过礼。
刹那间,他的手脚冰冷。
戚云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向裴如昼笑了一下,他一边走来一边说:“阿昼就不要和我这么客气了。”
裴如昼没有说话。
戚云遥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他笑不出来了。
戚云遥耗尽最后一点勇气,很是艰难地抿了抿唇,又对裴如昼说:“……阿昼,我这次来找你,是来辞行的……”
裴如昼依旧不说话,只有站在他身边的裴郁风,抬眸像只小狼崽子一样狠狠地将来人瞪了一眼。
戚云遥一点也不怕裴郁风,他怕的是依旧不说话,且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待自己的裴如昼。
不……不对。
裴如昼就算面对陌生人,也不会这样冷漠。
在深宫里长大的戚云遥,太会伪装。
他知道皇帝喜欢乖巧可爱,偶尔有些调皮的皇子,所以他最擅长笑。
他开心的时候笑,生气的时候笑,甚至就连最最难过的时候,依旧能笑得出来。
只有这个时候,戚云遥脸上那层微笑面具,终于戴不住了。
“阿昼……”戚云遥无比紧张,手指紧紧地攥着宽大衣袖的布料,不一会就让那袖口,变得皱皱巴巴。
裴如昼终于说话了。
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戚云遥,然后用无比客气生疏的语气说:“难得七殿下有这份孝心。”
“我要去一年时间,你……”
你就不想再和我说点什么吗?
话还没有说完,戚云遥便硬生生地将后面的句子咽回了肚子里。
还用问吗?如昼当然是半句话都不想对我说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样……戚云遥的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便又被他给强压了下去。
戚云遥在本能躲避着这个可能。
刚才戚云遥进门之后,并没有关门。
初秋的季节,最容易下雨。
说话间刚才已经凝了厚厚一层云的天空,忽然往下砸起了黄豆大小的雨滴。狂风裹挟着雨滴,冲向了房间里,刹那间,戚云遥一侧的衣料便湿了个透。
见状,裴如昼轻声说:“下雨了,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