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尚书油盐不进的模样,令离堇眼里冒火。
若不是看在他和季言安师出同门的份上,离堇今日根本就不会将范氏和他们的一双儿女送回。
钳制她们娘三,威胁邢尚书,才是最优方案。
离堇没想到,自己给了一次机会,邢尚书还跟她摆这副铁胆忠心的模样。
“很好。”
离堇双眼逐渐幽暗。
邢尚书的不配合,将她的最后一丝怜悯耗光。
“这几日,从你尚书府派出去的心腹,本宫擒得了七人,你飞鸽联系的郴州部下,本宫会替你将飞鸽重新放出。”
邢尚书身体微颤,“公主何意?”
“当然是,让人亲眼盯着你要找的人,看他怎么暗害钦差大臣,再亲自将他们拿下,问斩。”
离堇的眼神很冷,看邢尚书的眼底,再也没有一丝情分。
“您不能那样做?您这是……”
离堇冷冷地替他补充道:“钓鱼执法。”
这个词实在太贴切了。
“公主殿下,您可以不必如此。”邢尚书急切地道。
“确实,但不是邢尚书您不配合吗?”
“公主殿下,他们都是南离的将官,他们一心忠于南离,他们……”
“他们只是,错信了你罢了。”
离堇不再和邢尚书攀扯,转身扔下一句话离去。
“明日,邢尚书亲自弹劾夏太后,谋害钦差。若是,本宫明日没听到邢尚书弹劾的消息,那么,几日后,您联系的那三人的一家老小的人头,本宫会让人亲自摆在你尚书府门前。”
邢尚书两眼无神,再不复方才嘴硬和头铁。
恩人和亲友。
他该怎么选?
“恩人?她要杀我们娘俩,要杀我和定儿,要留下倩倩钳制您,她算哪门子的恩人?”
范氏扑在邢尚书身上,疯狂地厮打着。
“我父亲弟弟他们就该死,就该被您害死?老爷,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您要拿我娘家满门,拿我和定儿的命,来报恩?您怎能如此?”
……
次日天还没亮,范氏就赶到了书房。
她要盯着老爷进宫弹劾夏太后。
一推开门,范氏看着眼前的两条腿,脸上一片茫然。
范氏慢慢抬起头,视线顺着两条腿,慢慢滑动到那张已经断气的面孔上。
来不及悲伤,范氏的脸色逐渐狰狞。
“懦夫、自私鬼。”
范氏发疯的在书房疯狂翻找了,一无所获。
每次,老爷都会把夏太后送来的书信焚烧掉,他当刑部尚书多年,毁灭物证,这都是他擅长的。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等着公主收拾范家。
这次,邢尚书传信安排三人,其中两个就是任郴州副总兵的她爹,还有身为郴州知府的她大哥。
范氏再次恶狠狠地瞪了邢尚书的尸体一眼,连吩咐下人将投缳的邢尚书接下来都无心去做。
范氏冲回房,翻出她的二品诰命服,又将十八年前,元后赐她的玉如意取出。
“娘,你要做什么去?”
十岁的刑定邦已经知事了。
“定儿,娘要进宫,娘要替你和倩倩,替你外祖父和舅舅,博一条生路。
定儿,娘回不来了。
娘一走,你就带着妹妹,去季家求庇护。公主殿下良善,看在你季师叔的面上,应该会饶你们一命。
定儿,你爹是个懦夫,你记住,我们都是被他害的,与旁人无关。
定儿,保护好妹妹。”
范氏穿上诰命服,怀抱着玉如意,撞响了宫门口的惊圣钟。
惊圣钟,钟响惊圣。
敲响惊圣钟,可入宫面圣陈情,但须以命为祭。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响彻上陵城。
“圣上,邢尚书的夫人范宜人敲响了惊圣钟。”
“将人带到太极殿。”
此时,满朝文武正在上朝。
今日,邢尚书并未告假,竟没来上朝,已经引得众臣惊诧。
这会儿,惊圣钟一响,敲它的竟是邢尚书的夫人范宜人?
要知道,南离的惊圣钟,是要以命祭钟的。
陆相脸色大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臣妾范氏,状告夏太后,胁迫我夫谋害钦差季言安。我夫不敢不从,进退维谷,已以死谢罪。求圣上,给我夫一个公道。”
范氏知道,离堇要的,是把夏太后拉下马。
她那个懦夫夫君不愿意做,她来做。
她用命也要在夏太后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弥补老爷犯下的错,才能保下两个孩子,保下娘家爹爹和兄长。
“范夫人,你可有证据?”离帝惊疑地问道。
范氏苦笑,“若有证据,我夫早就在圣上面前告她一状了。臣妾没有证据,臣妾只能……”
范氏站起,“以死相告。”
话毕,范氏一头撞在盘龙柱上,血染太极殿。
……
离堇得到消息的时候,发了好久的呆,最后,长长的叹一口气。
邢尚书一个名满南离的男人,还不如范氏一介妇人有担当。
“让图灵去看看。”
“是。”
离堇想了想又道:“姜嬷嬷,让人带走那两个孩子,就、就养在云湖。”
姜嬷嬷有些犹豫,“回头长大了,会不会反而记恨殿下。”
离堇自嘲地一笑,“虽说邢尚书害言安在先,但是对他们两兄妹来说,确实他们的爹娘,是因我而死,也没错。恨就恨吧,让木叔盯着点就是了。”
若有一日,那两个孩子,出手对付她,她动手杀他们,毫无负担。
但今时今日,那不过是两个可怜的孩子,她下不了手。
“主子,那几封飞鸽传书还放出去吗?”般可问道。
“范氏如此大义,我怎么也要佩服她几分,范家父子的两封,就不送出去了。”
至于另外那封,自然要送。
既然要出手,就要有把命留下的觉悟。
“刑家那几个心腹,不必留了。”
正好邢尚书走得也不远,都下黄泉认清楚,是谁害他们走上不归路的。
若是无怨无悔,也算主从相宜。
……
范氏的死,并没有成功拉夏太后下马。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力度完全不够。
她出面,和邢尚书弹劾,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