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刚走出来没多久, 肃穆的幕府营帐中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惹得不知情的将领全都来查看情况。
韩凤奇怪的说:“何人惨叫?”
高延宗也来看热闹:“怎么了怎么回事!”
杨瓒还以为二兄出事了,连忙赶过来, 结果路上遇到了杨整, 激动的说:“二兄,你没事罢!”
杨整奇怪的说:“无事, 不是我。”
众人来到幕府营帐之外, 正好看到徐敏齐快速从营帐中跑出来, 口中也不结巴了, 一路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快拦住他!”
徐敏齐身材高大, 一路快跑,那模样好像一匹矫健的骏马般,简直势不可挡, 众人吓得立刻全都后退开来, 紧跟着便看到幕府营帐的帘子“哗啦”被粗暴的打起来, 有人追在后面。
是齐人开府将军,刘桃枝!
刘桃枝冲出来,追在徐敏齐身后,说:“站住!”
徐敏齐看到众人, 立刻冲过去,绕着众人打圈, 把大家当成了天然的防壁,一面绕一面说:“快拦住他!拦住他!”
刘桃枝跟着徐敏齐绕了好几圈,最后站定在原地, 徐敏齐一直在打转, 下意识往前跑, “嘭!”一声和刘桃枝撞了一个正着, 刘桃枝一把抓住徐敏齐的衣领子。
别看徐敏齐身材高大,虽不如狼皮那样铁塔一般高壮,但是和杨整、韩凤此类都有一个拼。可徐敏齐本人性格内向又温吞,被刘桃枝一把抓住衣襟,宛若一只“巨型白兔”似的,连忙向杨兼求救,说:“将军救我!会……会出人命的!”
刘桃枝阴测测一笑,说:“今儿个就是神仙来了亦救不了你,早知今日,看你还有没有胆子出卖于我,你这个小人!”
徐敏齐唯唯诺诺,扎着手都不敢挣扎,用蚊子一样的小声说:“你……你还不是投效了将军,与我只是五十……十、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区别……”
“你说甚么!?”刘桃枝一听,徐敏齐竟然还敢诋毁自己。
不过徐敏齐说得对,虽徐敏齐是那个归顺的最不轰轰烈烈,没甚么可圈可点之人,但其他人就算轰轰烈烈,可圈可点,也都是归顺,和徐敏齐本质上没甚么区别。
高长恭和高延宗是为了国仇家恨,心如止水;韩凤是游戏人生,站哪面儿都没差;刘桃枝为了钱财,给钱办事儿;徐敏齐则是为了保命,不需要一句话便归顺。虽然凡事不同,但是徐敏齐说对了,投降就是投效,一百步和五十步,为甚么要互相取笑呢,谁也没有绝对的优势。
刘桃枝瞪着徐敏齐,他倒不是想要取笑徐敏齐,而是咽不下这口气来,想他独行仗剑,从来没输给甚么人,如果要输,估摸也输的生死无惧,轰轰烈烈,结果……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徐敏齐这个阴沟,不但不轰轰烈烈,而且还唯唯诺诺。
杨兼走过来,笑得一脸温柔,仿佛一个绝佳的好上司,说:“来来,让兼为二位做个和事佬儿,如何?再怎么说,徐医官也是咱们这趟的功臣,功不可没,小桃子啊,要不然……你就退一步。这样罢,让徐医官给你做一个月的仆役,听你使唤,你觉如何?”
刘桃枝一听,眼睛眯起来,一双狭长的双眼中满满都是算计,冷冷的说:“勉勉强强。”
杨兼又看向徐敏齐,说::“徐医官,你看如何?”
徐敏齐躲在身材高大的杨整后面,猫着腰,小声又结巴的说:“下下下……下臣觉得不不不不不——不怎么样……下臣又又……又没做错……”
他说到这里,便被刘桃枝给瞪了,吓得立刻缩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下下下……下臣还要要——要给医患诊……病、病,不……不能伏侍刘……刘开府……”
杨兼像是个墙头草一样,说:“这么一听,也有道理,真是公说公没有理,婆说婆有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这样罢……本将军在这里给你们见证,要不然这件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小桃子大度为怀,这一个军营的,哪里还有隔夜的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来来,握个手,一笑泯恩仇。”
高长恭眼皮直跳,将军这说辞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一点子也不像是和事佬,反而像是个……浑水摸鱼的骗子。
刘桃枝给他那一套套说辞说的都懵了,徐敏齐则是惧怕刘桃枝“迫害”,第一个同意一笑泯恩仇,杨兼便拉着两个人的手,手动握手,说:“好了,这样便讲和了,以后都是兼的人,一定要和和气气。”
他转头看向右侧的刘桃枝,说:“和气生财。”
刘桃枝冷哼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话。
杨兼又转头看向左侧的徐敏齐,说:“和气保命。”
徐敏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同同同……一个营地,下……下臣不——不会计较的。”
杨兼弹了个响指,说:“如此甚好,那大家都散了罢,散了罢,没甚么好看的,都回罢。”
一场闹剧这才慢慢谢幕,众人纷纷离开幕府营帐,刘桃枝临走之时还瞪了一眼徐敏齐,随即甩袖离开。
车骑大将军杨整已经回归军中,只是记忆还有些混乱,因此需要慢慢调理,大军又活捉了齐军主将和士开,可谓是大获全胜,直接解开了宜阳的危机,成功拿下宜阳。
如此一来,众人便可以有条不紊的去和宇文会的军队汇合,杨兼拜别了孔城防主能奔达,很快带领大军,还有和士开的俘虏,浩浩荡荡的往宜阳府署,去与宇文会汇合。
宇文会已经听说了大获全胜的消息,立刻亲自迎接出去,一直迎出了很远,遥遥的便看浩瀚的大军,犹如一片海洋,朝他们开过来。
宇文会立刻翻身下马,向前冲去,一路跑一路说:“你们可来了!”
杨兼也翻身下马,迎上去,说:“大将军,久违了,劳烦你带着这么点子人马驻守宜阳。”
“你也知道?”宇文会笑着骂:“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两千啊,两千人马,让我守住宜阳,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咚!”一声已经被人一把推开,宇文会根本没防备,差点跌在地上,扑出去来一个狗吃屎,还是旁边的宇文胄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宇文会,才没让宇文会出丑。
定眼一看,是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拨开人高马大,像影背一般的宇文会,随即抱住杨兼,大喊着:“世子!您没事太好了!”
杨兼感觉被人撞的差点跌一个跟头,赶紧抱住尉迟佑耆,抬手摸了摸尉迟佑耆的发顶,笑着说:“小玉米,你这是撒娇呢么?”
尉迟佑耆方才太激动了,毕竟他听说了和士开的军队围剿偷袭杨兼的事情,尉迟佑耆又不在军中,来到宜阳报信,一直提心吊胆的。
尉迟佑耆赶紧退后两步,拱手说:“世子,佑耆失礼了。”
杨兼笑眯眯的又拍了拍尉迟佑耆的发顶,说:“无妨,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撒撒娇才对。”
虽尉迟佑耆这个年纪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但是放在古代,已经上过好几次沙场,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了。
宇文会突然睁大了眼睛,震惊的说:“车骑大将军!真的是你!”
宇文会来到宜阳的时候,众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想到有惊无险,杨整又回来了,宇文会和杨整也算是旧相识,立刻大步踏上去,伸手去拍杨整的肩膀,说:“你可是回来了!怎么还壮实了?这一路怕是养的也太好了!”
杨整被“砰砰”拍了两下肩膀,愣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一脸迷茫的说:“你是……?”
宇文会一愣,指着自己鼻子尖儿,说:“你不记得我了?”
杨整挠了挠后脑勺,傻笑一声,说:“实在对不住,我的记性有些混乱,哦……是了!”
杨整说着,似乎想起了甚么,恍然大悟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大虎!对对,就是大虎!我见你特别面善。”
“大……大……”宇文会被他说得直发愣,说:“大虎?!大虎是谁啊?”
老三杨瓒立刻阻止了杨整的恍然大悟,说:“二兄,大虎是二兄养的一条猎犬,前年已经过世了,二兄怎么还想着大虎呢。”
宇文会:“……”原来是一条老……狗……
而且已经过世了。
杨整一听,露出讪讪的笑意,说:“对、对不住啊,我就说记性有些混乱,实在对不住啊,那你是……”
他说着,看向杨瓒,想请杨瓒帮忙提点提点,杨瓒瞥了一眼宇文会,轻飘飘的说:“他啊,无关紧要,不记得也没关系,二兄不必费那个神。”
“你……”宇文会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转头看着杨兼,说:“你这两个兄弟,怎么都骂人不带脏字儿?!”
杨兼挑唇一笑,笑容无比宠溺,似乎十足纵容两个弟弟调侃宇文会,说:“难道骠骑大将军想要带脏字儿的骂法?兼可以勉为其难,迎难而上啊。”
宇文会眼皮狂跳,说:“不需要,真真儿的谢谢你了!”
杨广无奈的摇摇头,小大人一样负手而立,留着他们在门口瞎贫嘴,自己则是迈着小短腿儿,率先走入宜阳府署。
因着拿下了和士开的三万大军,整个府署也十足的欢心,气氛非常高涨,宇文会还特意准备了好些个吃食,打算设下燕饮,款待庆功。
杨兼在幕府中坐定,宇文会把各种文书全都拿出来,想让杨兼这个主将过目看一看,哪知道杨兼却说:“这些都不着急。”
“这些还不着急?”宇文会震惊。
杨兼笑着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将军亲自坐纛儿,这些个条条目目,还需要兼来费神么?”
宇文会一听,心中好生感激,杨兼这个人虽然平日里没正形,但是在关键时刻,总是能让人如此感动。
宇文会心中一震激荡,犹如沸腾的血水,恨不能头发尖儿都沸腾起来,哪知道下一刻,杨兼却笑着说:“咱们先来聊聊,那日里兼写信,嘱托大将军采办的胥邪,如何了?”
椰子?
杨广冷漠的小狼眼瞬间变成了小猫眼,圆溜溜精光四射,一脸期盼看过来,被杨兼抓了一个正着,咳嗽了一声,掩饰的错开目光。
宇文会说:“哦对了,胥邪,是有这么回事儿,我托人去找了,找到了,堆在膳房里了。”
椰子是南方的水果,按理来说在北朝很难找到,但是宜阳可是风水宝地,自古以来都是交通枢纽,可谓是四通八达,杨兼见小儿子这么喜欢椰子,简直就是个椰子控,无椰子不欢,便写信给宇文会,让他找人采办一些胥邪。
宜阳有很多往来的商贾,想要采办一些胥邪不是问题,宇文会置办好了,全都令人堆在了膳房,足足十几二十个。
宇文会以前也不知这是甚么东西,采办的仆役向商贾打听了,商贾只是着重推销了椰子壳的精美,可以雕刻各种纹饰,可是宇文会觉得不对头,杨兼甚么时候如此酷爱风雅了?不像他啊。
宇文会说:“你要这么多胥邪做甚么?”
杨兼笑的理所应当:“吃啊。”
“吃?!”其他人都吃过了椰子,但是宇文会这些人镇守宜阳,还没来得及吃椰子,根本不知道胥邪的美味。
杨兼拍拍手,说:“今儿个正好得空,兼去膳房把椰子理一理……”
他说到这里,有士兵从幕府外面冲进来,说:“将军!”
杨兼一看士兵如此仓皇,便知道来了事端,这椰子怕是吃不上了。
杨兼说:“何事?”
士兵回话说:“将军,城门下来了一队兵马,乃是奉了人主之命,前来驻兵宜阳的,请将军示下,是否打开城门。”
众人一听,好家伙,真的只剩下了好家伙。他们前脚刚刚打通宜阳,后脚小皇帝宇文邕便派来了驻兵,这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啊,算准了时机找上门。
宇文会蹙眉,第一个开口说:“绝对不能打开城门!你若是开了城门,驻兵进来,接手了宜阳,咱们可就是穷光蛋了!你可要考虑仔细清楚啊!如今晋阳已经在人主的掌控之中,若是咱们丢失了宜阳的主动权,那可……那可一切都完了!”
宇文会虽然说得急切,但的确是这个道理,杨兼虽然在晋阳留了兵马,但是掌控权已经落在了小皇帝宇文邕的手中,如果再把宜阳拱手让人,那么前景必然堪忧。
宇文胄说:“可是……倘或不开城门,将军一定会被冠上谋反的帽子,此举动摇军心,绝不可取。”
韩凤说:“那怎么办?!猘儿的,这么多蹊跷!”
杨兼眯起眼目,并不着急,只是低笑一声,说:“无妨,就算打开了城门,兼手中八万兵马,量他一口也吞不下宜阳。”
杨兼留了两万兵马在晋阳,带着三万兵马驰援定阳,定阳汇合了杨整的两万多兵马,这会子又并吞了和士开的三万俘虏,一共零零总总八万兵马还有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杨兼说:“不必慌张,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杨兼立刻下令,把城门大开,让小皇帝宇文邕派遣来的驻兵进入。
小皇帝派遣来的是一名老将,足足有二十几年的对战经验,自打他上战场之后,便从来没有输过一次战役,不管是大战役还是小战役,军中都给他起了一个别称,号称常胜将军。
巧得很,这人也姓杨,名唤杨檦,乃系车骑将军、刺史。
刺史杨檦从外面大步走进宜阳府署,好像进了自己家门儿一样,到处打量一番,瞧了个遍后这才看到了杨兼,说:“你便是隋国公世子,镇军将军?”
杨兼还算客气,恭敬说:“正是晚辈。”
刺史杨檦冷冷一笑,说:“知道自己是晚辈便好。”
宇文会一听,登时怒了:“你一个小小的刺史,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的确,在场众人身份都十足显赫,宇文会的阿爷乃是堂堂大冢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杨兼的爹也是一等国公,而杨檦不过一个刺史,虽然单看刺史这个官位,绝对不小了,毕竟掌管一方,若是放在三国时期,刺史太守可都是一方霸主,但如今放在他们之中,就是小小不言。
杨檦还是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说:“本将上战场的时候,你们这些奶娃娃还在家家怀里吃奶呢!”
“你!”宇文会气的便要发难,立刻被杨兼拦住。
杨檦见杨兼阻拦,还以为杨兼是一个软瓜,不敢对自己发火,更是盛气非常,负手走了好几步,说:“小娃儿们,你们听好了,今儿个我来这里,是奉了人主之命,前来接替驻守宜阳,你们都是我大周的臣子,必然不会抗旨不尊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