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充满硝烟的味道。
“不错。”郁水峰微微点头,又关心地问了些大概内容,比如公司目前规模,主要业务内容,在贺海楼一一回答之后,郁水峰对旁边的贺南山笑道:“南山啊,你还说小楼不行?太谦虚喽!”
贺南山看了贺海楼一眼,对郁水峰说:“哪里比得上元沛?”
“那个臭小子还欠磨练。”郁水峰说道。话音刚落,就和贺南山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
笑完之后,郁水峰幽默说:“可见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自家的那个就怎么看怎么该打。”贺南山也感慨了一句。
这时已经没有贺海楼的事情了。
郁水峰的目光移开了,站在他身后的怪物悄悄地没入阴影。
贺海楼带着谦逊的笑容听两个老人说话,右臂曲起,拇指在阴影里撬动食指指甲,指缝间,血色若隐若现。
阴沉沉的天气从正德园一直蔓延到京城郊外的天香山庄。
天香山庄的那个有小河流经的后院,正是花草丰茂最华美的季节。淡黄与白色的蝴蝶在草丛间的野花中飞来飞去;草丛旁的小河里,浅浅的水没过大大小小的石头,只有手指头大小,不知品种的鱼在石头间来回穿梭,运气够好,还能看见指甲壳那样大的螃蟹从石头下慢吞吞爬出来;小河靠里边是一张石桌,旁边伫立着一颗大树,繁茂的树荫将石桌完全笼罩在内,浓绿的叶片和褐色的枝干中,偶尔会突然垂落一只长长的毛绒尾巴,时不时在半空中打个圈儿。
顾沉舟和他的客人就坐在这张石桌两旁。
他是从山庄里走出来的,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坐在石桌旁的人侧着脸微仰起头,明亮漆黑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斜上方的树枝。
顺着对方的目光,顾沉舟看见了一对麻雀亲亲热热地站在枝头,往左数两条分叉,还有一只黄猴子在抓耳挠腮。
他在石桌旁坐下,将自己去乐州之后,调查到的有关李建国的全部资料都整理好推到桌子中间:“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思涵。”
汪思涵收回目光,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紫砂杯,抬头冲顾沉舟微微一笑:“谢谢。”
顾沉舟牵起唇角回了一个笑容,收回按在资料上的手。
坦白说,他并没有想到,汪思涵会过来找他要这些资料。
冷空气的来到让京城的气温在一夜之后骤降好几度。
汪思涵今天穿了一条灰色的长裙,里面搭一件白色的高领线衣,风从后边吹来,她似乎觉得有些冷,稍微缩了一下肩膀,但注视着资料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动摇。
顾沉舟很快收回了目光,静静等着对方看完资料。
这份资料有些厚,这一场等待也显得特别漫长。
汪思涵看得很认真,一张纸一张纸地看,一句话一句话地看,有时候都看到后边了,还会突然再往前翻一翻看一看。和她认真态度一样的,她的手指同时按在纸张上,随着目光的移动而移动,有霜雪般的颜色。
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汪思涵将最后一个字看完。
然后她将资料推还给顾沉舟,再次说:“非常感谢。”
第二个意料之外。
顾沉舟想。
他以为对方会把资料拿走。
“只是整理一下,也没花多少工夫。”顾沉舟接了话。
汪思涵眉心一展,笑道:“该感谢就是要感谢啊。”又站起来说,“差不多时间了,我也该回去了。这次的事情先记着,什么时候事情完了,我什么时候再请你吃饭。”
“等着。”顾沉舟笑道,又送汪思涵出去。
简单的几句对话,有些藏着没有说的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比如顾沉舟为什么有这么多资料。
比如顾沉舟之前一直跟她接触是因为什么。
一路走到天香山庄外,汪思涵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直到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她还探出头来跟顾沉舟说了一声再见。
白色的轿车沿山路往下驶去。灰色的山岩很快将其吞没。
顾沉舟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车子消失的地方,心里已经开始思索另一件事情——正在政府办公大楼和老人家对话的顾新军。
顾新军正在和邱老对话。
这位老人现年七十三岁,脸上已经出现了淡褐色的老人斑。他身材并不高大,尤其是坐在宽阔的沙发里的时候,总叫人感觉十分瘦小。
“不错,”邱老点点头,“这些事情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两人刚才交流的是一些有关组织上的人员调动,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非常紧急,但两人都在加班,这个时候邱老又正好有空,顾新军就特意先过来跟主席汇报一下了。
顾新军将带来的文件放在桌子上:“主席,报告都在这里,我就先出去了。”
“不着急,”邱老笑了笑,“休息时间,我们随便聊聊。”
“主席您说。”
邱老说:“不用那么严肃,就是一些闲话……这两天有关改革基层人员工作制度的问题,都吵到我们几个老家伙这边了,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一出,就算再镇定,顾新军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一跳。
基层人员的改革,就是涵盖了从办事员到科级干部的改革。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人群,改革所触动的利益绝不是一点两点,范围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市一个省——用最简单的说法,这件事很可能上升到立法的高度,他顾新军管不到这个范围。
消息没有传错。
是真的有意把他提上去啊。
顾新军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忍不住稍稍用力,过了一会,又突地放松了。
“主席,改革肯定是必要的,我们的社会就是在不断的改革中前进的,基层工作人员的工作制度上面,有些地方要求太多,有些地方又要求太少,总要一一调整过来,至少要让基层人员真正照章办事……”他沉眉片刻,又说,“关于这个,我最近倒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嗯?”邱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
“是发生在东部省会城市的。一个网民在上网时候在论坛发表了反驳省政府新的经济举措的帖子,言辞比较锋利,结果被当地公安机关带走劳教了。”顾新军说完之后,又说,“官员权力过大,又没有完善的平衡机制这一点,应该警惕。”
邱老眉头就是一皱:“这是谁闹出来的事情?”
“是戴瑜龙。”顾新军回答。
邱老想了一会:“是南阳省的副省长?我记得已经被调查了?”
顾新军笑道:“所以之前做下来的事情,一桩桩都抖落出来了。”
邱老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见状,顾新军起身告辞,旁边沙发上的老人果然没有再挽留。
从主席办公室出来,顾新军对一路上朝他问好的人点头示意,等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俞文俊上来问他要不要一杯茶,他摆了摆手,在对方退出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心疼有些恼火地叹了一口气。
就差一步了,政治局常委!
只要他顺着老人家的话,按照老人家的主张接下去说,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次大会之后,常委就有他的一席了,结果他说起和贺南山有关的戴瑜龙,自己把这个机会推出去!
“贺南山……”
顾新军低声念叨了一回,最终握起拳头,用力砸向桌面。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