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往下翻,这次读的,是位于书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几页的内容。
默读完前几段后,她无声念着最后两页的内容。
“……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火苗,而是熊熊的火光,像浪潮般澎湃汹涌。窜入鼻端的焦糊味无比浓烈,就连最无知的野兽都知道那是个再危险不过,本能地要转身逃跑的地方。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清楚。”
“但他更加明白,这时的自己处于一个特殊的,无人可以取代的位置上。”
“他可以选择往外爬,能忍受那样剧痛的他,不可能逃不出去……”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不是出于任何人的命令,不是出于对鞭子的恐惧,偌大的谷仓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看到,没有神强行主宰他的一举一动。”
“他,杰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预备士兵,一个曾经毫不起眼的奴隶。这一刻的他,是完完全全在自己的意志下所行动的。”
这之后发生的事,哪怕是读过好几次的艾迪尔,依然感到了胸口的□□,和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目露不忍,飞快地跳过了那些内容,到了最后的那一小段。
“他经受住了烈火的考验,他的灵魂已然升腾,在伟大的猫猫神的指引下,一个高尚而伟大的灵魂离开了平凡的躯体,记忆的光辉由空中散落,将永远庇护他出生的这个地方。”
“他是杰克·莱纳。”
“从此,他将成为第一个以这座城市为姓,是他舍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城市的孩子,所有莱纳人都将永远地记住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太阳神殿的密室中,也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很轻地念诵着,一字一顿。
“他是一缕不灭的星火,唤醒彷徨的灵魂。如果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注定不会有光,那他就是唯一的,最闪耀的光。”
——“这就是我那个自命不凡的弟弟,亲笔写出来的文字?”
半个月后。
才从狩猎场里满载而归的国王卡麦伦,就在他召开的第一场冬日宴会上听到了吟游诗人以夸张的语气,所念诵出来的这则故事。
他毫不掩饰地嗤笑了声,指尖轻蔑而矜贵地拈起一页纸,甚至没有细看上面的内容,就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地松了。
阴沉的眼底满溢着嘲讽:“竟然为那些肮脏卑/贱的奴隶歌功颂德——我看他真是疯了!简直是王室的耻辱!”
老国王还在的时候,包括卡麦伦在内的几位王子,即便在容貌上远远不如年纪最幼的天使公爵奥利弗,也绝对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只是在篡位之后,卡麦伦的衰老速度就像是进入深秋的叶子,几乎是飞快地从青嫩茁壮,变得脆弱枯黄。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下眼睑上一片青黑,浑身的气质也愈发阴鸷了。
聪明的贵族们对未知的局势持有谨慎态度,并没有做出过多评价。
唯有一些迫切讨好国王的没落贵族,以及那一向被视作老贵族里的笑柄的普莱德伯爵眼睛发亮,把这当做了奉承国王的大好时机。
果然,普莱德立马就站了出来,大声附和道:“英明的陛下啊,您说得再正确不过了,那位狂傲的公爵真应为他自己的愚蠢和堕落感到羞耻!伟大的光明神!作为您最忠心耿耿的仆人,我发自内心地庆幸,我那可怜的女儿已然摆脱了她不幸的宿命,在陛下您那耀眼荣光的庇护下寻觅到了真正的归宿——”
“是吗?”对见风使舵的普莱德伯爵,国王却是不屑一顾的,哪怕是现在,他也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对方:“我看普莱德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赞同你这个父亲的意思。”
“请您宽恕,尊敬的陛下。”
被点名的艾迪尔面不改色,从容地提起裙摆,行了屈膝礼后,便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自幼笨拙,不善言辞,哪怕心中欢喜,也不知道如何向您表达无尽的谢意。”
艾迪尔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并没能让国王满意。
“是吗?”
他微眯起眼,凌厉而刻薄地打量着这个年轻漂亮的伯爵小姐,半晌,眸底似乎掠过了一抹令人胆寒的恶意。
这可是如今已经成为他心腹大敌的弟弟奥利弗……亲手抛弃了他的未婚妻啊。
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诚惶诚恐的普莱德伯爵身上,刻意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命令道:“等宴会结束后,你再让你的女儿留下来,给出真正叫旁人信服的解释吧。”
在这一瞬,包括普莱德伯爵在内,所有人眼里都流露出一抹错愕。
一些较为古板老派的贵族,则不赞同地狠狠地拧起了眉——国王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利用这个女孩曾经的公爵未婚妻身份,进一步羞辱对方。哪怕她才在国王的命令下,与落魄的伯爵之子缔结了一场可笑的婚姻。
真是愚蠢的,心胸狭隘的小丑。
他们心里暗骂着。
小数人不赞同,多数人则抱着事不关己的旁观心态,但结果很明显——不会有人愿意冒着触怒国王的风险,为这个无辜的女孩解围。
抢在艾迪尔恭顺的应承前的,是一位由外赶来,满脸喜气的宫廷高阶亲卫。
“尊敬的陛下,我的主啊。”他单膝跪地,朗声道:“有艘来自内波英国主的船抵达了码头,上面满载着要敬献于您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