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战船几乎将海面覆盖完了。
顾越、孔然两个水师将领也兴奋地一同跟着元里踏上了南征的路。
旌旗飘逸,锣鼓作响。看着这恢宏到震撼人心的一幕,元里站在甲板上呼出了一口气,坚定道:“开船。”
船只慢慢启动,驶入大海之中。
一路看见这支队伍的所有靠岸城池,都知道这是闻公攻打陈王的军队。
早在一个月前,政事堂就向天下发布了征讨陈王的檄文。
檄文写得慷慨奋昂,怒斥陈王背信弃义之举,将陈王水淹徐州、陷害楚贺潮、围剿元里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光一个毁坏洛水盟约的罪名,就能让天下哗然。
而陈王率先无情,那么闻公也不会相让。闻公将会带领六十万士卒南下,一举击败陈王。
这六十万士卒自然是假的。
古代打仗喜欢夸大己方的士兵数量,达到威慑敌方的目的。不只是元里这么做,古往今来的将领都会这么做。
岸边的人们远远看着闻公的军队,被这样的大场面震惊得合不拢嘴,手中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战船雄伟,旗帜上的“闻”字被风吹出波纹。
一艘又一艘战船从眼前划过,他们竟然数不清有多少艘。
遮天蔽日,当真是遮天蔽日。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此时才知道闻公究竟藏着多少实力。
他们甚至觉得闻公檄文中所说的六十万兵力没准不是吹嘘,而是实打实的真有六十万兵力!
这样强大的兵力也是一种示威,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各方势力瑟瑟缩成了一团,再也不敢升起其他心思。
交州。
楚贺潮比想象之中更轻松地从交州刺史周连那里借到了兵力。
并且超乎他的预料,交州刺史竟然大方至极地借给了他足足一万的兵力,并提供了供这一万兵力能行进五个月的粮草。
看着这些东西,楚贺潮并没有感觉到喜悦,反而眉头皱起,神色沉沉。
他脸颊消瘦了不少,英俊之外显出几分阴郁疲态。但身形还是挺拔高大,威势沉沉。
坐在另一侧的周玉侃年龄比他大上许多,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潇洒风流,这会看着还如同数十年前一般英姿勃发的楚贺潮,不由觉得有些牙疼,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交州刺史也算是了解楚贺潮的性格,见他这副表情,便笑着道:“辞野,你这是在怀疑我别有用心?”
楚贺潮没有说是与不是,只是反问道:“叔父当真放心将一万兵力尽数交给我?就不怕我带着人跑了?”
交州刺史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那自然是不怕,我了解你的为人,曾受过你的恩情,这一万人马又算是什么?你放心拿去用就好了!”
楚贺潮淡淡道:“我此行危险,若是这一万人损失惨重,叔父怕会得不偿失。”
“无事,无事,”交州刺史半分不可惜,豪迈挥手道,“能跟着你做事也是他们的福气,若是能立个什么功劳,那就是大好事一件。”
楚贺潮抬眸,深深看着交州刺史,“叔父对我如此大方,让我心中倒有些不安。”
交州刺史摇头笑骂道:“楚辞野,你这个臭脾气真是数年没变过!”
他起了逗趣的心,故意板着脸道:“我与你父亲是好友不说,我爱子周玉侃也是你兄长的好友,再加上你对我的恩情,这难道不足以让我如此帮助你吗?”
周玉侃也满脸笑容,帮着说话道:“是啊,辞野,你小的时候我们可见过不少次,你还该称我为一声兄长呢,都是自家人,你别想太多。”
楚贺潮垂着眼,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地,不急不慢。
交州刺史与儿子对视一眼,明明楚贺潮才是求人那个,但此时此刻,气势落入下风的反倒是他们父子俩了。
过了片刻,楚贺潮忽然道:“这是楚明丰留给你们的东西?”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这对父子俩的神情忽然变得讪讪。
楚贺潮扯唇笑了笑,看向了周玉侃,“楚明丰死后就留给了元里两个人,他这些年的资产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他身边那个忠心老奴一起不见了。我查过他这些东西的流向,也曾经查到过你的身上。”
周玉侃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愧疚、心虚之色,倒也承认了,“你当初怎么不来问我们要走你兄长的东西?”
楚贺潮收起了笑,颇为冷淡地道:“他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和我无关。我之所以查,不过是怕他的所作所为会牵扯到楚王府。”
周玉侃苦笑道:“实则,楚明丰将这些东西放在我这并不是给我,而是让我们代为保管而已……他曾经说过,若是你需要就交给你,若是你不需要,那便送给我们。”
楚贺潮眉头挑了挑,淡淡地道:“怪不得叔父愿意给我如此多的助力。”
这一句话,却把周玉侃父子二人给说了个大红脸。
因为他们三人都清楚,楚明丰在朝堂之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留下来的资产,绝对不止这一万士卒和只够一万士卒行军五个月的军饷。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楚明丰交给周玉侃的所有东西之中的十分之一罢了。
但剩下的东西要么就被他们父子二人用了,要么便是不舍得全部交给楚贺潮,毕竟这些东西对交州来说也极为重要,几乎是他们半个家底子。
他们原本不准备说出真相的,只是楚贺潮不好糊弄。此时这样一句心知肚明的话,还是让周玉侃父子备为不自在。
楚贺潮也并不准备挑明。
虽说东西是他兄长留给他的,但人最不能考验的便是人性。在利益之上,跟随楚贺潮数十年的军官都有可能背叛他,更何况是许久不见的周玉侃父子俩。
东西已经到了他们父子俩的手里,就不再是楚明丰的东西。他们能愿意还给楚贺潮一部分已经是良心残存,楚贺潮如今也不会因为这事和他们撕破脸皮。
楚贺潮面色不变,“还请叔父帮我立刻整理好兵力和粮草,迟则生变,我即日便会离开交州。”
交州刺史哪里还会托大,他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应道:“好、好。”
他顿了顿,低声道:“多谢贤侄体谅。”
楚贺潮站起身,对着交州刺史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他并不想去深究周玉侃父子俩此时的心情,楚贺潮只想要赶紧离开。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元里了。
这些时日,楚贺潮总会在梦中梦见元里以为他死了而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时常会因为这梦而半夜惊醒,独自坐在床上体会心脏抽痛、难以安眠的滋味,任由心疼和焦急侵蚀全身,又在天亮时分沉默地将这些情绪压下。
楚贺潮只想要尽快见到元里,越快越好。
他想元里想得快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