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残垣之下,如同隔绝尘世的宁静,慕小夕静静地诵着经,渐渐吸引回飞散的鸟群,渐渐拂动了耷拉着毫无生气的草木。
从日升念到日中,再到日落;从阴云飘荡,念到细雨哀怜,再到残阳血暮。
过了一个日升日落,迎来又一日,慕小夕仍是坐在原地,衣服被细雨淋湿,被轻风拂干,被晨露打湿,又被飞扬的沙尘扫干。
被她隔绝在山脚下的护卫们,寸步不敢离去,也不敢登上山顶,只时不时跑上几名宫女将水和食物送去给慕小夕。
她的经声未曾断过,口里念的是经,心里忏的是悔。
她便打算如此一直诵到自己需要离开梁国为止,她未曾入过尼谱,景一师太曾嫌弃她尘心起伏,但此时她一颗心仿若再无力掀起波澜,静得如古潭池水,仿若心已归佛。
三日后,离她启程去往魏国仅剩两日。
慕小夕仍旧没有下山的意图,侍女们趁送水送食时劝她归,皆被慕小夕瞥眼扫下了山。
太监冯贤曾亲自登到山顶,看着静静盘坐在废墟上诵经的慕小夕,他面容悲楚内心揪痛,也说不了什么话,默默地又返回宫廷回禀给皇帝萧炎。
萧炎听后,只淡淡点头,并未有任何阻止的旨意。
又到日暮,慕小夕念了三个日夜经言的喉咙此时已沙哑沉重,声音早已变了音调,吐出的气似乎都带着血丝,然而她仿若不曾觉得痛一般仍旧不停地念着经言。
整座灵隐寺的废墟上,此时仿若已洒了不少金辉入内,变得逐渐明澈起来,虽然残垣仍在,却从缝隙间生出了微弱的生气。
忽然经言偶然停止下来,慕小夕重重咳喘,嘴角带出了血痕,喉咙有腥甜传来,她只微微蹙眉,灌了一盏身边的冷茶,仍旧继续诵了起来。
山脚下,护卫及宫女们看到来人,面上涌上莫大的惊喜,皆朝其跪了下来。
“启灵禅师,求您去劝劝璟雯公主吧,公主再如此念下去,嗓子便要废掉了。”一宫女刚送完茶下了山,抽噎道。
启灵白衣轻扬,一双清灵的悠眸平静地晕出清淡的光,他扫了眼候在山脚下三个日夜不曾歇息的护卫及宫女们,点了点头。
启灵上了山后,站立在残垣下,望着一面咳喘一面诵经的慕小夕,静默无语。
慕小夕察觉出有来人,才缓缓睁开双眼。
经言一顿,她一双红肿浑浊的眼里渐渐涌出了愈来愈盛的星光。
面容已不再平静,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紧抿的唇终是再也堵不住压抑的哭泣,一声接一声泣了出来。
她终是忍不住地痛哭,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哭嚎,毫不在意此时她的面庞有多扭曲,有多狼藉,有多悲楚。
她的哭声绕进带沙的风里,绕进每一处残破之中。
“师兄,我错了!”
她好不容易从难以抑制的哭声中,颤抖地低喃。
慕小夕任凭泪水洗刷沾满沙尘的面颊,嚎啕大喊,再诉一遍:
“我知道错了,师兄!”声音嘶哑带血。
她放声大哭,将她积攒了多日的泪水,此时尽数流泻在启灵的面前。
她为她固执的奋勇,为她终将造成的一片残毁,哭得泣不成声,椎心泣血。
启灵缓缓蹲了下来,抚着她不停颤抖的背,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侧,不曾发出一语,任由她内心忏悔地发泄。
一人影一直躲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萧昇红了双眼,受寒凉卷噬的心此时也是残破不已,揪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