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个人!她可以做到的事情是他无法想象的。然而一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个不是个人的东西还这般黏稠,谡深心底先恼了起来。
这些年里他很少动情系的念头。不能说绝对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但是少年时期的经历多少令他有了恐惧与迟疑,只要有人过分靠近,总是忍不住先怀疑对方的目的。因此能够得到他信任的人很少,也很珍贵。
为此哪怕明知道久光已经是一具行尸了,依然舍不得扔掉。
现在看着她都觉得讽刺。自己到底还要期待什么?期待一个不人不妖的东西,怜悯自己,忠心自己,从而臣服自己?
柳千颜先笑了起来,“看来,亲王不至于的内容还挺多。要想这许久。”她笑容实在是无情。
不明白的时候只觉得是这女孩儿青莲。谡深每回见着她都觉得她眼底里空旷得无一物。无论是被欺负的时候,是被淹死的时候,是被斥责的时候,哪怕眼眶中含着泪,口中说着求饶的话,可是仔细望进眼底深处,那就是空无一物的。
而现在明白了,她的空旷就是源自于她根本没有灵魂。
谡深揪住她,“城里出现的疯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柳千颜轻轻抖动了下肩膀,就从他的手指下滑脱了,脸上笑容依然,眼底空漠滔滔,“既然亲王都信不过我说的话,那不如听听你信得过的人。”
柳千颜所说的谡深信得过的人,便是鬼刃。
鬼刃见到谡深,先是磕头认错。
“带兵攻打浠水郡都之事,属下实属无奈!”
谡深眼中有光闪过,拉起了鬼刃。他在相军手中遭受的折磨,从旁的口中多少也闻之一二。若非是鬼刃,普通人恐怕已经活不下来。
然而谡深只能不闻不问。正因为谡深的不闻不问,让鬼刃有了绝美的背弃翼郡王的理由。
鬼刃看向柳千颜,“是亲王告知柳千颜与我联络的吧。”否则,这个任务只有谡深一人心里知道。他信不过任何人。
谡深轻咬唇角,沉默,就当是吧。不然呢?跟鬼刃是说不清楚这个女人了。
“相军之中确实潜伏着一批外人。”鬼刃得了默认,开始汇报这段时间查到的结果,“甚至连浠水郡都的百姓之中也有。”
谡深问,“都是些什么人。”
“是东周的人不假。但未必都是东周的武军。还有可能,我怀疑是与阿连一样的江湖人士。这些人不受命于东周朝廷,但是能被金钱驱使。因此只要能让我确认了是荆条君安插在城里的人,收买江湖人士的也应该是他。只有从亥国出去的人,才最了解亥国的人。”
谡深转向柳千颜,“那些发了疯的人,都是东周的人?”
柳千颜无意的捋了捋垂下的发丝,“我是最不希望相山城在你手中出岔子的人。你的势力越强,目前看来对我越有力。所以何必我要在这个时候给你添乱?对付外面的辽军看来已经令翼亲王头脑发热,浠水郡是你的初封之地,里面的百姓跟你都有感情,我为何要动他们。”
说的倒是一本正经。谡深也无力反驳她。可她真的没有伤害过他身边的人么?
鬼刃从他们的话中大抵猜测出来龙去脉,“若是如两位所说,东周的人选择这个时候挑起内乱,使相山城内忧外患,一定是触动了荆条君的某个指示。这些人未必能长期与荆条君频繁交流,必然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对东周最有利,是可以一举拿下相山城的时候到了。”
谡深眉头锁紧了,现在不仅要对付辽军,还要对付东周了?看来的确是热闹起来呢。
然而属军人数始终劣势,若是调回相山军……他看向柳千颜。
同时,柳千颜也在看着他。
这一刻,她终于,等到了。
彻底改变天宿氏族被尘压谷底不容翻身的机遇。
让北疆的氏族们继续祭祀,膜拜,献忠。
谡深问道,“代价,是什么?”
话一出口的瞬间,他的耳边就仿佛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
咯哒,咯哒。不可逆转,不可阻挠,不可推拒。
鬼刃成了见证,在这场轮回命运的契约订立之时,万物变得鸟语花香,相山城上空阴霾的天色瞬间洒满阳光。
……
辽军与相山城之战惊动了整个亥朝。
随着辽夏城的动静越来越大,南方所有的亲王以及郡王都看清楚了东亲王谡子谢的决心和魄力。
在亥王已经下令将相山城奉送给自己的兄长翼亲王谡深之际,东亲王的举动无疑就是在对亥王宣战。
然而亥王并没有应战,席承了他的父亲,先王谡百绛的龟缩之法。只要不进皇城,眼皮底下的一切都是虚妄障眼之法。
每个人都知道皇城是不会派援军支援谡深的。相山城就是一座空城了。
谡深原本属地上的属军根本不足以与辽军有一战之力,何论辽军倾城兵力之下。
谡深最后能够仰赖的只有他新养殖起来的相军。然而相军被他留在了北疆疆域却未必愿意回来支持他。
所有人都等着看谡深的好戏!
这个当口相山城倒是来了位稀客。临城城主洛郡王,谡辟。
谡辟这次来访,谨慎了许多。
全身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临城本就士兵不多,这回看着是全带来了。
相军也不拦他,由着他大军中间过。
走到相山城下喊开门。
“跟翼亲王说,是我啊——谡辟啊。他的好弟弟,来看他了!”
城门开了,谡深站在里头,问他,“你进来么?”
谡辟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谨慎的点了点头,“你不会压我当人质吧?”
谡深笑了,“压你做人质能威胁谁。”
“也是哦。就临城,跟相山城比力见高下,就落魄了不少。”自嘲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入了城开口就是,“深哥,我这回是来当和事佬的。”
谡深看着他,“不可能是东亲王喊你来的。”
“嘿嘿,果然瞒不得翼亲王。是南疆其他几位亲王来找到我,听说了我曾经给翼亲王开过后门一事,觉得亲王大抵愿意听我一句。”
“听你一句什么。”
“不要再和东亲王斗下去啦!”
“为何呀。”
“我们南疆素来太平,所有亲王、郡王大家一家亲。因此先王在的时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闹腾都弄不到我们头上来。可如今的亥王就不同于先王了,显然是想有所作为。亲王与亥王之间的瓜葛,小弟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了。”
谡深压了压手掌,打断了谡辟,“等等,我与亥王的瓜葛?什么瓜葛。”为何连当事人之一都不知晓的瓜葛,一个南方边远之地的小郡王却知道了。
谡辟立刻一脸谄媚的笑,“就是亲王你拐了亥王宫廷里的北疆女啊!亲王好手段,怪不得不远万里也要援助北疆,真是千军难换红颜笑啊——哈哈哈。”
谡深眼眸危险的竖立了起来,“你从哪里听说的?”
“哎哟,深兄。这又不是什么糗事。要说糗事,也是亥王的糗事。深兄你明明已经退离南方属地,远离了皇城,人北疆女千里迢迢寻夫而来。不是摆明了是亥王没本事嘛,你怎么反倒一脸僵硬了呢……唉、唉……这是什么脸色?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我入城前我们约法三章的。”
“你入了我的城,还跟我约法三章?”
“这……那、那你要做什么嘛?”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从哪里听说的。”
“就宫廷轶事啊。说书人手上可多呢。不过这一则啊,师出有名!”谡辟压低嗓音,鬼鬼祟祟,“是宫里的大臣传出来的,一个叫做温子合绝笔写的!”
哈?好一个温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