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来赌场。一众人簇拥在一起,吆五喝六。
赌桌的一头歪坐着一个白净阴柔的男子,梳辫发,一身衣饰极其讲究,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前的银元堆成一座小山,满脸得意。
“大大大!”
“小小小!”
大小声此起彼伏,众人盼望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随时就要蹦出来。
“开——”荷官故意拉长音调,缓缓揭开骰盅,谜底揭晓,“这局是大。”
男子手腕一转,用扇子将桌面上的银元推过来,面前的小山又高了不少。
一人趁机恭维道:“郡王,您可真是贵人之气吶。今日赢了这么多,可否让我沾沾手气,借我两钱回本?”
毓珺心情好,摸了一把给他:“拿去。”
那人接过银元,点头哈腰地谢过,欢喜着去了。
门帘被人掀起,一道曙光射进来,正巧扑在毓珺的脸上。他眯缝着眼,一手甩开折扇遮住阳光,一手将银元扫入麻袋之中。
满满当当地竟封不上口。
有了钱,毓珺开始忘形起来。怀中抱着银元,左边拈一块糕点,右边拿一包香烟,又急走两步一口饮尽垂涎已久的桃花酿。曾经在他落魄时落井下石的店家,纷纷换了一副嘴脸,端着自家的商品争相推荐。
“少爷,您尝尝我家的酒,可比那什么桃花酿香多了。”
他趾高气扬地:“叫郡王!”
“是是是,郡王郡王,您看要不要买几坛?”
久违的唯唯诺诺之声听着甚为悦耳,他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银元,看也不看:“拿十二坛,送去如韵香坊!”
店家欢喜接过:“好咧!郡王果然豪气!”
众人簇拥着,他得意了,仿佛回到老郡王还在世的时候。
余光瞥见一家估衣铺,他头都不抬地踏进去,将银元倒在柜台上,高喊:“掌柜!拿本王的补服出来!今日我要带它回家!”
柜台后探出一个脑袋,露出一双绿豆大的眼睛,面无表情:“已经卖了。”
“卖了?”毓珺急道,“你怎么能卖了?”
“已经过了一年之期,你既不赎当也不续当,我如何不能卖了?”
“你卖给谁了?我找他去赎!”
“英国人。”他瞅了瞅日历,“这会儿他应当回国了。你若真想赎回来,我可以告诉你买家的地址。”
“我大清郡王的补服,你竟敢卖给外国人?”
“你还当你是郡王呢?现在是民国二十六年!”
毓珺怒不可遏,将架子上张悬着的衣裳,一一掀翻在地,甚至上脚踩踏,嘴里还愤愤着:“这些衣裳挂在你这里也是糟蹋!你迟早要卖给外国人,还不如今日教我毁了,好歹还留在故土!”
掌柜大叫一声,急忙唤了店员出来制止,奈何三四个人都抵不过一头发怒的猛兽。那些五光十色的衣裳,就这样被他撕烂、咬烂、剪烂……一双魔爪所经之处,一件件高贵的衣裳全成了一块废布。
从天上跌入尘埃,烂入泥里,一无是处。
直到一声清脆的尖叫才把这头猛兽喝住:“啊!我的衣服!”
毓珺恍然抬头,一个少女抱着一件残缺不整的礼服,眼泪簌簌。容貌神态像极了隔壁橱窗里展示的瓷娃娃。
他一时不知所措,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赔你可好?”
几个店员上来将他双手反剪,嚷道:“我们的损失你也要赔!不赔就送你去牢房!”
他硬道:“打死我也不赔!”
“好!那就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