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醉生楼老鸨之后,我托人去打听过那户人家。他是一个光棍儿,以杂耍为生,四海为家。他在南京没待多久就走了,小姐被他带去了何处,我也不从而知。”
听到是以杂耍为生,严季放弃了:“世道那么乱,这种无根之人甚为难找,只怕是寻不回来了。”
素蝶随着孙妈妈的描述,在心中竟然有了一张对应的脸。但不敢妄下定论,又问:“小姐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什?”
孙妈妈摇了摇头:“太太是要杀了小姐的,她的襁褓都换成了粗布,巴不得没人能认出来,怎会许我在她身上放东西?”
“罢,很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素蝶起身向她鞠躬拜别,“叨扰了。”
两人走至门外,忽然听到孙妈妈在唤他们:“稍等,我想起来一件事。”
素蝶回头,见她颤巍巍地跑来,险些要倒,于是顺手一扶:“何事?”
“小姐在满月宴上发生过一次意外,被烧开的热水烫伤了手。”
“这件事也是陆桂寒所为?”
孙妈妈不置可否。
素蝶又问:“那伤口在何处?”
“右手小臂内侧。”
“没有差错?”
“绝对无错。”
孙妈妈取下手套,露出一双狰狞的手,疤痕遍布至手腕,触目惊心。
“太太要我将滚烫的水倒在小姐脸上,我实在不忍心,下不去手。岂料被人推了一把,一盆水洒了出去,溅了一些在小姐手上。”
素蝶甚觉不可思议:“这陆桂寒为什么如此心狠手辣,容不得柳璇母女?”
“这其中的缘由,不过一个情字。”孙妈妈笑了笑,叹道,“老爷与姨太太早就相识,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可老爷抵不过父命,选择了与和程家旗鼓相当的陆家联姻。
“太太嫁去之前并不知晓老爷的过往,她是真心爱老爷的,一心一意地就想做一位贤妻。她待老爷温柔体贴,对下人也极其宽容,还常去帮忙打理生意。可老爷心中有人,哪里能真心待她?
“后来太太生了少爷,老爷喜欢孩子,便经常来看少爷。太太凭着小少爷,与老爷的关系也融洽起来。老爷虽然生意忙得不着家,但每次回来都会捎带许多太太喜爱的物什。老爷总算是记挂了太太,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自打姨太太过门以后,连这相敬如宾也维系不住了。老爷再也不来太太房中,小少爷都不能令他回心转意。太太日渐一日地陷落在嫉妒中,迷了心智,近乎癫狂。如果老爷能将爱分给太太半分,又何止于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来陆桂寒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心狠手辣。她也曾满怀期待,也期盼过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只是她的期许没有相当的回应,便将自己困囿在妒火之中,不仅烧死了别人,也烧死了自己。
素蝶见孙妈妈提及陆桂寒时,语调平淡无波澜,仿佛她不曾做过那些恶事,甚至言语中对她还有所维护,顿时疑惑道:“你不恨陆桂寒杀你?”
“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若非陆家救我,我五岁那年就死在灾荒年了。我与太太一同长大,她一直待我极好。她要杀我,是走火入魔之举。我这条命是陆家所救,还去又何妨?”
素蝶万千感慨,她仔细去看孙妈妈,前尘悲欢都在她安详的面容中烟飞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