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蝶捧了一把清水洗净脸,又回复天然。
“我上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素蝶正眼看过去,迎上他温柔的笑脸,“我们就此划清界限,不要来往了好吗?”
“素蝶……”叶三爷还想解释什么。
“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你真的……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她自然不知,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自然不知,他当时身处怎样的黑暗。他像一个溺水的人,腹背受压,喘不过气,浮不出水面。而她的笑颜像一道光,穿过厚厚的云层,透过压抑的水面,照射在他的心底。他由此恢复心跳,有了呼吸,找回斗志。
他不愿她为难,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不喜欢,我便不再打扰你。但是我有一个心愿,只有你能实现。”
“什么心愿?”
“同我照一张照片,算是圆了当年的一个梦。”他作出让步,“从此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只是照一张照片?若能用此买一个清净,何乐不为?
素蝶嫣然一笑:“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叶三爷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的出现,真的令她这么困扰么?
翌日清晨,影楼。
玻璃窗橱里挂着许多照片,有儿孙满堂的全家福,有穿中山装的学生,有一脸憨笑的苦力工,有羞人答答的东方美人……众生都被困在这四方四正的小方框里,直到地老天荒。
一帧婚纱照深深吸引了素蝶。照片中的女子一袭西式婚纱,手中抱着捧花,幸福地挽着丈夫的手。她的笑容明媚,自然而温暖人心。
素蝶的心中也有一个婚礼梦。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对婚服有着莫名的憧憬。无论是洁白无瑕的西式婚纱,还是凤冠霞帔的中式嫁衣,总会勾起女人对幸福的幻想。素蝶沉浸在幻想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如果她穿上这件婚纱会是什么模样?
叶三爷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你喜欢这件婚纱?”
她矢口否认:“不喜欢。”
“叶三爷,可以过来拍照了。”照相馆老板的声音适时响起,免去了一场尴尬。
这不是素蝶第一次拍照,幼时常常和父亲、师哥师姐们一起拍照。按理说对照相已经没有惧怕之心,可这一次,她却紧张的很。
叶三爷穿一身青灰色软缎长衫,手持一柄折扇,正襟危坐,掩不住的书卷气却又不折风骨。
素蝶离他远远地坐着,身穿一袭玄色缎花旗袍,混入金线绣出红的蓝的黄的花,在墨染的缎面上争妍盛放。合体的剪裁衬得她的身材玲珑有致,暗沉冷艳的颜色使她的肌肤胜雪。
拍照师傅不停地指挥:“欸,你们隔得太远啦。老板,往妻子那边偏一点……太太,往老板那边偏一点……”
叶三爷听着颇为欢喜,配合地往素蝶身边挪近了一些。
素蝶连忙纠正:“不是妻子,也不是太太。”
照相师傅仿佛没听见:“太太,您笑一点,再靠近老板一点。”
素蝶为免叶三爷尴尬,也不好再次强调,便听从照相师傅的,挨近了身旁的人。
“再挨近一些,哎,对对对,就这样,别动,笑——”镁灯一闪,“咔擦——”
两人的笑颜定格其中,是一世的羁绊。
叶三爷拿出两块大洋给拍照师傅,吩咐道:“加快,记得涂上颜色,这两天我就要。”
想了想,又道:“多洗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