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霸王对完戏后,惊鹊躲在帷幕后观戏,以便举手落脚做到心中有谱。她心里清楚,替下原旦角李玉梅必将引发不满,若她不能压住阵,只怕以后再无翻身之日,唱戏这条路也就走到了尽头。若能压住,她便可在上海滩打开名声。
这好比一场擂台,是否能一炮而红只在此一战。
观众见上场的不是李玉梅,却是一个生脸,有点意外,也有点不依。更有人嚷叫道:
“李玉梅呢?”
“我花大价钱可不是来看无名小辈的!”
“下来!”
“叫李玉梅上场!”
惊鹊也不怯场,台下一派喧嚷只当听不见,气定神闲地开腔唱戏词,举止从容不迫,势要把这场戏演好。
观众见她扮相漂亮,举手落脚皆有准谱儿,神韵俱在,喝倒彩声渐渐小了。待演到精彩处时,台下观众已经完全忘记了李玉梅,掌声彩声如暴雷急雨,经久不息。
方致良在帷幕一侧看得惊了,低头瞅瞅自己的行头,果真是多此一举。
惊鹊在掌声彩声中从下场门到后台,正撞上卸去妆面的方致良,冷冷一瞥:“倒是可惜了,没让你救成场。”
方致良也不恼,笑道:“救不成才好呢。走,带你去庆祝庆祝。”
“有什么可庆祝的?”
“今晚过后,你必红起来。”
惊鹊自镜中暗瞥一眼在角落里落寞的李玉梅,欷歔道:“红不红的,昙花一现罢了。”
“谁说的?我可是在上海滩红了八年。”方致良凑在她耳畔道,“我有法子令你久红不衰。”
惊鹊卸去妆,换上方致良特意为她挑选的旗袍和大衣,跟着他去了一家欧式风情的酒馆。
酒馆里灯线昏暗暧昧,留声机放着西洋舞曲,伴着窗外的冷雨,柔肠百回,迷心乱智。
惊鹊呷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杯咖啡,苦不堪言。碍于场面也不便吐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进退两难,一味地绷着。
方致良忍着笑:“你没有喝过咖啡?”
惊鹊正待开口说话,一口苦咖啡顺喉而下,回味起来竟有一丝甜。
她没好气地抬眼一瞪:“我是土包子进城,比不得那大明星,什么世面都见过。”
“你想做明星么?”
“不想。”
“你的性子怎地这般冷?”
“因你是陌生人。”
“我三番两次地帮你,你还当我是陌生人。”方致良指着她的胸口,“你这里捂不热么?”
面对这不怀好意的举止,惊鹊怒而起身,“你与桥下的那些流氓没有什么区别!”
方致良凝视着她,故意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惊鹊脸上顿时青红难辨,虽满腹疑团,但不耻说出口。像一头怒发冲冠的小猫,全身的毛都给竖起来,充满敌意地龇牙咧嘴,继而就要不敌地溜走。
方致良一展臂,挡住她的去路,“惊鹊,我要让你成为上海滩最红的女明星。”
惊鹊愕住,她猛然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人手中狎着一支细长的烟斗,一双凤眼静而生媚,也曾道:“惊鹊,我会让你成为金陵最红的伶人。”
竟恍若隔世。
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