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来:“你是……你是那个唱戏的?”
“我不仅是唱戏的,还是叶三爷的五姨太!”
名号一出,茶馆的掌柜探头望了望,与伙计交头接耳确认一番,领着一班堂倌护在素蝶面前,对刘白桦道:“请您出去。”
刘白桦气得脸色铁青,嚷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茶馆掌柜毫不畏惧:“在这里,纵使你是天王老子,也是叶三爷最大。”
“好,好!这么个破店竟敢如此嚣张?你给我等着!”
一旁有人悄声提醒:“这是洪华堂的产业。”
刘白桦吃了瘪,狠狠拍了一记旁人,灰溜溜地走了。
素蝶拉了程雅,柔声道:“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一个女孩子待在这里无人倚靠,还是随我去锦官城吧。”
程雅挣脱了手,没脸看她,垂着眼道:“素蝶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家人沦落至此,叶初新逃不了干系。阿雅虽然年纪小,但也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素蝶也不再劝:“那你常与我通信,可好?”
程雅为难着。
“刘白桦似狗皮膏药一般赖着你,你和妙雪在这里,我真是不放心,况且你母亲和你哥……”顿时如触禁忌,再也不说。
程雅忙揪住话头:“素蝶姐姐,你心里可否还有我哥哥?”
一阵空白,素蝶不动声色:“你看我这肚子,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再谈那些旧事还有什么意义?”
“你与我哥哥,多么般配。”
连她这局外人都甚为惋惜,更别谈哥哥心中的苦楚。
素蝶淡然一笑,拍了拍她:“记得给我写信。”
相顾再无言。
毓珺送素蝶上了汽车,反悔道:“素蝶,我不去了。”
素蝶早已预料,拿出一包银元递予他:“好好照顾阿雅。”
经这一趟,素蝶迟迟缓不过神来,夜里常常惊梦。
梦见那些爱她的人,恨她的人,通通在她面前狰狞死去。除了无声的呐喊,她无能为力。
人生无常,人生太无常。
当所有仇敌都死去了,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只有无尽的怅惘与荒凉。
夜深难眠,素蝶拿出程雅寄来的信,就着昏黄的灯火展开,纸上有干了的泪迹:
「素蝶姐姐:
昨夜母亲离我而去了。
母亲出身名门,生来心高气傲,一生锦衣玉食,不曾想到末了,竟受尽折磨死在那样不堪的地方,连尸身也只能焚化而不能入土。
未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哥哥的情况也不太好。我每日惶惶不安,缠绵悱恻,生怕他会离我而去。
刘白桦那个小人竟买通了医生,故而没有尽全力救治哥哥。
阿雅跪求您想想法子去救哥哥,念在哥哥曾用程氏祖产换您一命的份上,救救他!
程雅敬上」
一纸读完已泣不成声,泪珠与纸上的泪迹重叠。
素蝶羞惭满面,程氏落到这步田地,全是拜她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