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开始笑,扶桌大笑,笑的前俯后仰。慕容焕也跟着笑,其次是江惟,三个大男人的笑声久久荡在碧水湖泊之上。
虽然这个统一战线不甚牢靠,但是,当面前的敌人无比强大的时候,至少,可以将自己的背交给别人,虽然,时不时得提防着彼此会不会送刀子就是了。
可是,知道自己不是独自奋战的时候,感觉也算好。
司马舸托着腮,唇角轻勾,清浅而笑。
只是不知道蓝血盟盟主大位上坐着的那位若是知道他手下几员虎将这般不待见他,会不会激动的跳河自杀来着。以往他可以纵容那人时不时干涉他的生活,武功丢了也就丢了,他压根就不在乎。
正如慕容恪所言,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动娄默。
凤眸森然,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狂风忽的大作,要变天了。
扬州府。
娄默回到扬州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不是她速度慢,只是身边硬是黏上一个莫怀仁。莫怀仁本事不高,却是挑剔的很,又是游山又是玩水,足足在路上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运气算的上极好了,那日蓝血盟去院子抓人的时候他正好在马厩里跟那匹追风的马躲猫猫,侥幸逃了一劫之后,居然阴差阳错的在路上又撞上了她。
夜黑如墨。
扬州府的大街都是青石板铺就的,走在上面连马蹄声都清清脆脆,一条条青石小路细致蜿蜒的伸进幽深的小巷子里。小巷子似有野猫还是老鼠什么的跑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平添了许多冷肃的气息。
冷月孤星,走了许久还是一点声音没有,冷寂的如同死城一般。
莫怀仁有些怕,往娄默身边缩了又缩,“你们扬州府怎么跟死城似的。”
娄默古怪的看了莫怀仁一眼,像是在诧异莫怀仁居然这般胆小。她咳了声,板着脸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在家睡觉出来做什么?”
莫怀仁受教的点头。
大街尽头处有一方宅院,枣红色的大门上的鎏金铜铺首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铜色光芒。娄默伸出手捏住重重敲打门板。
铺首与门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重重的声响,里面寂静无声,确实没有人过来开门。
娄默心中忽的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旁边的莫怀仁忽的低语,“咦,门没锁。”
娄默一怔,这才发现大门因为自己拍打的缘故,早就慢慢的敞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来了。极淡的烛火光芒从里面透了出来,隐约间,还能听到喧嚣的吵闹声。
心中咯噔一声。
莫怀仁大咧咧的才准备推门,手却被娄默按住,她摇了摇头,领着他走到沿着围墙走到角落边缘。“莫怀仁,你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块进去。”
“这是我家的事情。”娄默纵身一跃,手忽的被人一拉,回头一看莫怀仁嘴咧的大大,龙眼般的大眼瞪着她,低语,“你要是不带我进去,我就大声喊。”
娄默恼了恼,一时却没有办法,只得携着莫怀仁纵身一跃翻墙而入。娄府的后花园很是寂静,间或间听到几声斥骂从正厅的方向传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顺着花圃往前走,穿过未名湖,对面便是正厅了。
正厅外站着许多人,一群衙役腰间挂着佩刀的衙役明火执仗的将娄府正厅牢牢围住,明媚的灯火灿灿如朝晖一般,印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通红通红的。
方心燕站在正中与一个官员模样的对持着,而娄大老爷和娄大夫人还有一干奴仆等等都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身边还站着个金碧辉煌身材瘦小的男孩子。娄默挑眼看过去,吃了一惊,那个男孩子居然不是自家小弟而是小吉子。官员身后也站着一个男人,黑色长袍却显得宽大的很,显得瘦骨嶙峋的很。
事态肯定严重了,否则二娘不会让小吉子冒小闹的名。双拳蓦然握紧,她才准备从花丛中起身,手蓦地被人一按,莫怀仁在她身边低语,“等会,看看情况再说。”
官员身后那个男人警觉的转过头,目光如炬,往他们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看清那人相貌,娄默登时吃了一惊,硬生生的将低呼压了下来。
那个人居然是梅朴。
方心燕见梅朴回头望,心头猛地一紧,瞟了那团树丛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手心里微微有汗。
官员也回过头来,年岁并不甚大,相貌也算是英伟,但怕是沉迷于酒色的缘故,神色之上都带着些浮肿倦怠,失之于轻浮。
“梅先生,怎么了?”雷长生顺着梅朴的视线看过去,梅朴尚未答话,他脸上忽的一喜,“是不是娄家的那个女儿回来了?来人,快过去看看。”
今日趁夜偷袭,本来就是想一网打尽好立下大功,没想到要找的主要两个人居然不在,怎不让他扼腕。
梅朴很快就回过头,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是风动的声音。”
“风动的声音?”雷长生狐疑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武状元不相信在下的话?”
雷长生连忙躬身,“不敢不敢。”神色恭谨而有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身边这个煞星。这个煞星手里可是握着他每月必须的蓝血,可是万万得罪不了。
“既然如此,雷大人,我们就走吧。”
雷长生又是唯唯诺诺的应了声,面对梅朴时,还是一脸的怯弱,转过身来面对娄家老少时马上变的耀武扬威的很,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武状元。“来人,带走!”话是如此,视线仍然不住在落到那树丛之上,眼光是少有的锐利与狐疑。
刚刚,他隐约间似乎也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如果树丛里藏着的果然是他们的话,那他今日岂不是立了场大功,说不定还能借此扳倒压在他头上的梅朴……
心中一动,心中暗下计议,朝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自个儿则时时留意着那边。
方心燕俏眉一挑,清脆有声的开口道,“状元爷,咱们家可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朝廷里的赋税我们也是一个子不落,自认做的善事也不少,状元爷想抓就抓,未免太不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里了。”
雷长生闻言,讶异了下,视线落到方心燕身上。
“人都说娄二夫人有一张利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妇孺人家也知道朝廷法度,这倒是少得很。”略显急色的眸光从方心燕娇俏的脸蛋滑倒她窈窕的身段上,目光染上了些许灼热。再看看后面的娄大老爷,不过四十开外的年纪头发花白体态臃肿。跟方心燕站在一处,到像是父辈的人物。忍不住嗤笑了声,“可惜眼睛却不甚好,若是当初跟了我,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方心燕脸色微沉了沉,手腕轻轻使力便将挡在她身前一脸愤怒的“娄闹”推到一边,巧笑倩兮,声音若银铃一般响在寂静的夜里,娇声道,“大人说的是,可嫁了都嫁了,能怎么着呢。”
她莲步轻移,素手纤纤抚上额角,一抬眼,杏眼之中俱是风情流转,暗香浮动。果然见着雷长生脸上露出一抹痴迷模样。她抬起手,柔若无骨的贴近雷长生的身体,抬起手,五指青葱,隐约留恋出许多风情来。
雷长生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他在烟花场中早就混迹了久了,见多了妩媚多情的女人,可方心燕这般蛊惑人心妖精似的美态,除了他去年在大运河畔见过的那有倦然之姿的萧秋娘来能够与之相媲美之外,还尚未见过。
纤纤素手似要抚上的他的面颊,雷长生晕晕然,目中闪过淫邪笑意。
“啪!”
狠狠一巴掌打的雷长生完全懵掉,算不上白皙的英伟左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五道红肿的杠杠,其红肿的程度足见下手人的狠辣与凶悍!
“哼,连姑奶奶的豆腐你也敢吃,不要命了你!”打人者——方心燕哼哼的两声,揉揉自个儿打的发疼的手,单手叉腰,刹那间风情万种变成凶神恶煞。见雷长生还在发愣,她一笑,双手接连又赏了他几个巴掌,登时刚刚还是威武雄壮的状元爷立刻变成了猪头三一只。
雷长生挨了几巴掌才醒悟过来,忙不迭的往后退压根忘了自个儿拥有绝世武艺,伸出一个小指头都可以将这个女人给推倒,目呲欲裂,嘴里咧咧骂个不休,“你这个凶婆娘,看到了牢里老子治不死你!”
“哼,怕你!看到时候死的是谁!”方心燕识相的很,不等人家官兵上门逮她自个儿先躲入娄府的人堆里远远的冲着雷长生叫嚣。“状元爷,我告诉你,我刚才手上可是下了毒了,我死了,你就当一辈子的猪头吧!”
“你这个女人,我杀了你!”
雷长生怒了,顶着个猪头就要学虎入羊群的姿态朝方心燕扑过去,怎奈何刚扑了一半,左肩被人牢牢扣住,脚下再一滑立刻趴跌在地,也不知道被人无意中伸脚一踹,立刻顺着正厅的台阶滚了下去,扑通扑通,发出声声重响,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梅朴咳了声,看向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的懵掉了的副官,“还不快扶雷大人治伤去,这女子千真万确是有毒的,延误了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副官忙命人扶起雷长生,却不知道该拿这些娄府的人如何处理,况且,梅先生又说那娄二夫人手上有毒,万一毒着了他们可不好了。一时犹疑不下,只得求助于连雷大人都时时询问的梅大先生,“那、那这些人怎么办?”
梅朴一派冷漠,说的一点情面不留,“自然是押入大牢,等雷大人醒来之后再好好的审。千万不可以碰他们,若是中了毒,恐怕药石无罔。”
“是、是、是。”
担心中毒的缘故,娄府众人自然在衙役隔离三丈远的“押送”之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娄府。梅朴落到最后,慢吞吞的走到那丛树丛之间。清冷的月光之下,有一个人背朝上的趴伏在树丛里,一动不动。梅朴伸脚踢开他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正是刚刚被雷长生派来探查的贴身心腹。
还有气,想来只是昏厥了而已。
梅朴目中闪过一抹无奈,“妇人之仁,只会坏事。”他的声音极低微,幽幽凉凉的传入四野之内,四野无声,唯有虫鸣阵阵。
梅朴左手一挥,寒光一闪,树丛之中传来一声闷哼。
血腥的气息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绿草莹然,染上暗色。
月儿似不忍看人间争斗不休,扯过灰色云层,遮面。
待一切恢复夜深人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闪出两个人来,肃穆而凝重。莫怀仁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霍凤,悄道,“你不去救?”
“救又什么用,平白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霍凤哼了声,转身就走。
况且,还有梅朴在。
古人常有一饭之恩,她请梅朴吃的可是鲍鱼燕窝熊掌鱼翅,光提这一点,他就该好好念叨着她的好。否则,那些平白枉死的鱼啊鸟啊熊啊什么也放不过他。
虽然眼看家人被抓走,虽有有些担忧,但有二娘和梅朴在,其他人大抵吃不了亏。如今要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娄闹呢?
躲到哪里去了?
思索了会,不理会后面莫怀仁的咋咋呼呼,她急忙往书房奔了过去。挪开书架上的瓷色桃花银瓶,书架立刻缓缓挪开,地面上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铁板。拉住铁板微一使力,一提再一推,铁板便往后方滑去,露出一条楼梯出来。
紧随其后的莫怀仁看的一愣一愣的,低呼,“你家居然还有密道!”
“二娘怕银子被人偷了。”娄默难得好心的解释了下,从书案边取过一盏八角琉璃罩灯来,微一挑弄便有火花冒了出来,用手提拎着往下面走。
小闹虽然是娄家唯一的男丁,又是幺儿,但向来娄家都是重女轻男,这场牢狱又不甚凶险,所以二娘特地将小闹儿藏起来一定不是为留香火的缘故。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么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二娘从来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看来,到如今,只有找到小闹才知道原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