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不到一会便下了楼梯,空旷的屋子里燃着烛火,虽然算不上灯火通明,可也温暖的很。娄默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小闹真的藏在这里。
才准备往前走,忽听到后面扑通一声,娄默回头一看,才发现莫怀仁脚一错摔倒在地,痛的他呲牙咧嘴的抱着腿直叫唤。娄默查看了下,“没事,只是崴了脚。”
莫怀仁撑着娄默往前走了一步,走了不到一步便往下一跌,幸亏娄默扶住他才免得他摔倒在地。她皱了皱眉,“要不,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待会就回来。”
莫怀仁苦着脸揉揉自个儿的脚踝,挥挥手,“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我怕黑。”
“……”娄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琉璃罩灯搁在他旁边,“喏,灯就在这里,你慢慢等着。”
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但见莫怀仁捧着那盏琉璃罩灯跟捧着宝贝似的,双眼发愣,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不由笑了笑。他倒是闲适的很。一回头,大厅左侧的珠帘猛地发出一声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清脆。
这间屋子无门无窗,根本不会有风流动,珠帘无故响起,好生古怪。娄默闻声,不由古怪的掀了掀唇,然后毫不迟疑的往那珠帘处走了过去。
三步。
两步。
一步。
单手掀开珠帘,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动。
刹那间,从里而外横刺出一剑来,剑光凌冽!娄默神色不变,身子堪堪往旁边一侧,左手一夹便将那柄剑夹住,来人没料到自个儿的剑居然被人夹住,口里逸出一声轻呼,下意识要抽剑。娄默唇角一掀,略一使力,长剑便从来人手中飞出划出一道亮白的弧度。娄默伸手一接,长剑便已经入手。
但见手中长剑冷芒森然,剑柄乃玉石刻就,与长剑浑然一体。手一挥,便听得见剑声隐然发出龙吟之声,饶是娄默不由赞了声,“好一把千将!”
一听声音,珠帘后面立刻探出一张瘦的不成形的小脸来,看见是娄默不由欢喜的连蹦带跳的蹦出来,泪眼花花的抱着娄默直打转,“默姐,你可回来了,默姐,默姐,你知不知道咱家被抄了,我饿死了,我都一顿没吃饭了,默姐,你有没有吃的来?默……”
“闭嘴!”异口同声。
娄闹被骂的头缩了缩,委委屈屈的含着泪泡不敢说活,
娄默骂完之后不由诧异抬头,瞧了眼掀帘走出来的红衣劲装少女,歉疚的朝她笑了笑,“我家小闹还是个泼皮的性子,得罪了。”
人家姐姐在这里,燕尔倒也不敢太放肆,上下打量了眼娄默,目中闪过古怪之色。“原来你就是娄默?司马首辅的夫人?司马首辅呢,他在何处!”说到最后,语气急迫的很。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气度甚好,但相貌偏俊,甚至及不上自家主子一半的相貌,司马首辅向来眼高于顶,居然会挑中这个女人,怎能不让燕尔讶异。
司马首辅?看来这人倒是个与司马舸相熟的人。
说起来,她独自一人离开江南山庄,那人应该要追了过来才是了吧。倒不是她不把公孙媚儿放在眼里,只是司马舸那人看起来七窍玲珑心有千千结,在男女情爱方面倒是简单的很。他懒的很,一旦动心便会矢志不渝,让改来改去,他怕是嫌麻烦吧。
只是一想起公孙媚儿对他呵护备注,处处透着要鸠占鹊巢的意思,心里就不由生出一股无名火。为了一个男人而跟其他的女人相斗本来就不是她所乐意干的事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尤其是为难一个明显会被她压着走的女人。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男人自个儿解决了再说。
燕尔见她明显怔仲了下又不回答,不明就里,便急着往她后面看。一见她后面空空荡荡却是独自一人来的,原本的欣喜立刻烟消云散,“司马首辅没有来?”
“他没来。”
一听到这个答案,燕尔情绪立刻低迷,抿唇咬牙掩不住失落之色,甚至,还有几分恐惧。
娄默仔细打量眼前少女。
鹅蛋脸儿,杏眼红唇,双腮染红,十六七岁的年纪又是一身戎装,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只是不知怎的,似乎在哪里看过一般。大脑之中不断搜索,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直到里面传来“燕尔,是谁?”的低呼,她蓦然想起来。
这个少女就是那日他们去应天路上见过的少女,她们还差点撞死了她的鹅。
等等,犹记得,她们那日正是要到扬州找司马舸的,怎么都过了一年了还没有找到。现如今怎么跑到自己家来了,还鬼鬼祟祟的藏在地下屋子里。
燕尔一听呼唤,忙回身进了中间一间屋子。
虽然是自家的屋子,但人家住着,又没有开口邀请,倒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娄默干脆拉着自家小弟在外厅坐了下来,“小闹,你给我细细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待娄闹倒三不着两的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娄默费了半天的劲才整理出一些大概的脉络来,然后归纳总结道,“你是说,里面那位被仇家追杀的受难小姐是被咱家喜欢捡些猫儿狗儿猪儿马儿的娘亲从破庙里捡回来的?既然是受难的人,自然有家人照顾着,躲在这里做什么?”
娄闹摇摇头,“我不知道。二娘让我不等你回来不能出去,得好好照顾着她们。”他大眼咕噜咕噜的闪着黑色的光芒,可怜巴巴的上前揪住娄默的衣袖,“默姐,我偷听那雷大人说姐夫犯了事,姐夫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怎么咱家来了那么多人。爹,娘,二娘还有小吉子他们该怎么办呐!我们什么时候去劫狱!”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未到愁深处。
此时正处于烦恼时期的娄小少爷只觉得愁的不得了,唉,万一他们娄家被满门抄斩,那他岂不是成浪迹天涯的逃犯,一身白衣,孤苦伶仃,仗剑行走天涯势必要替全家复仇。或者,他会从此孤苦一人,沦为乞丐,然后在寒冬之下凄惨死于街头……转瞬间脑中已经设想了不知千百个结局,个个都是悲惨而壮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娄闹悲壮挺起小胸脯,刹那间只觉肩头重有千斤重。忽听到旁边娄默低低的笑,他恼了,“默姐,我在考虑如何救爹娘,你正经些!”
娄默也正色笑笑,随即拍小狗似的敷衍拍拍他的头,“乖,你的当前任务是吃好喝好努力养肥,其他的事不要你担心。去,给我泡杯茶来。”
娄闹顿觉自己一厢大志被娄默打击了,又恼又恨,气的大吼,“默姐!”
“闭嘴!”
燕尔正好掀帘出来,柳眉直立,冷冷的呵斥了声。
娄闹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哼哼的几声,却果真乖乖闭了嘴。娄闹性子爱闹,倒是鲜少这般听话。看来是看上人家姑娘家了。娄默在一旁看的直发笑,立刻笑红了羞怯的少儿郎,少儿郎狠狠跺了下脚,“我去帮你泡茶。”说罢,转身就跑。
燕尔看向娄默,“司马夫人,我家小姐请你进去一叙。”
娄默也不矫情,点了点头,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中间那间屋子本来是方心燕的住处,她贪地下冬暖夏凉,一年倒有半年的时候住在这屋子里,所以布置的很是雅致,一应物事都不甚缺。才一进门,便觉得有药香萦绕。
销金鸾帐垂落在地,红烧薄透,隐隐里面倚坐着一个人,身姿纤细,体态均匀,长发却是未曾束起,虽然看不清相貌,光是这种朦朦胧胧的纤柔姿态倒是为其添上了几分美态。
那日见她们也是隔着窗帘,只觉得那个为首的人物骑术一流,到没有多在意她的相貌,想来这位落难公主也是位美人了。
“我身体不适,不能下去见礼,还请司马夫人恕罪。”
轻轻柔柔的嗓音从鸾帐里传了出来,却是说的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皇室公主的架子,可偏偏就是如此反倒添上了些许清冷疏离的意味。这个公主,似乎并不热络啊。
娄默淡讪,心里暗自嘀咕说不得又是司马舸那个妖孽从何处惹来的祸事,嘴上应道,“司马嫁我,不是娶我,公主叫我娄默即可。”
帐内女子轻咦了声,似乎颇为讶异。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道,“看来燕姐姐告诉你的倒是很多。”
“不是,是我猜的。”
“猜的?”
“千将乃是剑中极品,十年前由贵州府从山中挖掘而出便为贡品送入朝廷,自然重要的很。而我夺了剑之后,燕尔姑娘却不曾向我索要,只将其当作一般的物事。这般大气,可不是一般普通贵胄富家之人所能做到的。”
燕尔面上一红,忙低了头。
“其实,这倒不是主要的破绽,最大的破绽,还是在公主身上。”
帐内女子似乎被挑起了兴致,“你倒是说说看。”
娄默舒了口气,“实不相瞒,正是公主告诉我的啊,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料公主便以为是我已经知道,你说,是不是公主告诉我的?”
帐内女子愣了愣,随即轻轻笑出声来,声音算不得清脆,别有一番味道。“原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燕尔,你莫要难为情了,这桩事还是我露的底。娄默,你好缜密的心思,好大胆的心思,怪不得,怪不得……”话声却是隐了下去。
销红的鸾帐微微一动,白色素手纤细无骨又极是滑腻,端是那双手,若是让男人看见了,也不知会销魂了多少人物。燕尔见她掀帘,立刻上前将薄透的红帐掀开挂上旁边的帐勾,动作细柔而缓慢,似乎生怕惊扰了帐内女子一般。
燕尔扶着素色锦衣女子走下床榻,娄默一看,不由挑眉赞叹了声。
长春真人丘处机曾有一诗咏叹梨花,她看来,倒是有几句与眼前的素衣女子贴切的很。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梨花虽美,却是清冷有余似有柔弱之态,而这女子除却此之外,眉眼之中透着皇室人家的高贵疏离之态,偏偏又有些许韧劲。这个女子,简直不是人间的人物。
朱姣婼淡淡抬眼,见娄默只是赞叹似的看了她一眼神色便已如常,不由对娄默添了几分好感。她自幼相貌便是超出常人,红颜绝艳虽为她得来了父兄母后的疼爱,却也使她在宫中添了许多嫉妒。若非那个人,后宫深锁,琼楼玉宇早就将她所有的自由与勇气全部埋葬。只可惜,她为他鼓足勇气走出那方天地,尚未走到他身边时,他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另外一人牢牢占据。
可谓悲伤。
可是眼前的女子,偏偏又让她恼怒不起来。
这样自由而潇洒的女子,才是配得上他。他从来便是风一般的人物,谁又能让风羁留。而这个女子,不动如山,却是已经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停留。
“你很好。”
娄默挑眉,没头没尾的这说的是哪一出?不过这公主有怒有怨有伤有喜,百感交集的复杂让她这个女人都看的心中怜惜的很。她淡笑,“我知道。”
这位公主殿下虽然尊贵,却有着世间女子不曾拥有的豁达与侠气,倒是颇为对上了她的胃口。
四目相视。
两人忽的同时掀唇而笑,彼此心中陡然生出心心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燕尔左右环视,却是纳罕的很,“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异口同声。
燕尔嘟囔,“你们倒是默契的很。”
朱姣婼轻笑,伸手挥退燕尔,燕尔犹豫了下还是出了去,甚至还替她们关上了房门。
她指向自己旁边的位置,“娄默你坐这里吧,既然司马首辅不在,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不知怎的,她信任这个女子。
娄默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皱皱眉,“我可不可以不听。”
朱姣婼掩唇轻笑了声,唇角的弧度极美的,笑了一阵,目光逐渐淡然而慎重,“这件事是有关蓝血盟的,你也不想听?这段时间你到处查访,岂非不是为了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