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百里浩南,有些许怔愣,纵是听到了单寻欢的应答,他亦是呆坐在摇椅之上。
他面上虽未见什么大喜大悲,但却隐约有一抹笑意隐在了他的眉宇间,唇颊边。
而他的眼神稍有些放空,似是在回忆着些什么美好之事,让他久久未能回神。便是连着他的面颊,亦因此生出了红意。
百里浩南犹自回忆,而站在那置琴条案后的单寻欢,则在那处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着百里浩南。
只见此人侧颜刀削斧刻,那眼狭长,那鼻高耸挺立,那唇,纵是如今正笑着,亦因倔强,而微微撅起。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仿若是因在这暗宫中许久,没能照到些许阳光。
他不笑时,面上自带着阴骛,不同于萧湑那般温润,倒如刀剑般,有些凌厉。
而他浅笑时,虽线条柔和,却也仍是让人望而却步。
他似是生来便携着王者之气,但此气不仁,却在隐约间,有一分躁,有一分阴冷。
“你再将那曲子,抚于朕听听罢。”不知呆坐在那摇椅之上过了许久,直到单寻欢的心思将要飘向百里浩南的更深处时,他却突然开了口。
百里浩南仍是没有回望向单寻欢,而他的眼眸稍有放空之意,似在看着殿中的一处,但仔细看去,又没有何物曾入了他的眼。
“是,小的遵旨。”单寻欢闻言,暗自抬首,瞥向了百里浩南。
本欲看清他此时的面色,但,恰在这时,有一声低喃突然传入单寻欢耳中。
起先单寻欢并未听清,但待她凝神细听时,才听到。
只听百里浩南轻声道:“你抚得,像极了她。”
单寻欢听罢,稍顿了顿,百里浩南虽没有说清,那话里的“她”是何人,但单寻欢却已然有预感,那被说到的“她”便是百里玲珑。
自然,她定是不能出口相问。
遂,在百里浩南话音落下时,单寻欢不过在原处稍滞了一刻,随后,便欲抬手掀袍,重新落座于古琴之前。
“老奴参见皇上。”单寻欢的手刚行至衣袍处,却听否极殿外,突然有声传来。
那声音乍一入耳,单寻欢便已识出,那正是不知何时退出殿外的赵时英所说。
于是,她在稍顿了片刻后,将手自衣袍处移去后,垂首站在了条案后,等着赵时英入殿。
不过,赵时英的话,已然落尽。但仍呆坐在摇椅上的百里浩南,却没有开口应答。
单寻欢抬眼看向他时,直觉他仍在回忆某事,根本没将外间赵时英的话,听进耳中。
想至此,单寻欢侧首,向那否极殿的门外看去。
隐约看见,正有一人手握拂尘,躬身拱手,立于殿门外。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时英。
随后,不知是赵时英欲要抬首看向里间,亦不知是他感受到了来自里间的一道眼神。
便在单寻欢抬眼打量他之时,他亦在猛然间将头抬起。
两人的视线原是要撞在一起的,但,单寻欢却在赵时英抬头的瞬间,将头,垂了下去。
赵时英站在殿外,向着殿内望了一眼,见百里浩南还未应声,便再次拱手,唤了一声:“皇上。”
似是害怕百里浩南还未听见,赵时英便在一句话罢后,又添了一句:“老奴赵时英,参见皇上。”
这次,在赵时英的话落下时,单寻欢终是看到百里浩南有了动作。
只见百里浩南的眼眸猛然一怔,微愣了愣神,随后,便见他原本僵直坐在摇椅上的身子渐渐放松了去,而后,竟又缓缓将身子,靠上了摇椅的椅背上,重新躺回了摇椅之上。
百里浩南,并没有像单寻欢所想的,辅一躺下,便出声应答。
而他,则是在摇椅之上躺了许久后,方才出了声。
“滚进来。”
不知是不是因着他方才沉默了许久,此时话一出口,话音竟有些许喑哑,但这豪未阻拦了他话中的阴冷之气。
立于殿外的赵时英,一听百里浩南总算是出了声,不禁呼出了一口气。
他,扬了扬手中拂尘,面上又堆起笑来,而后,便抬脚,迈入了正殿之中。
赵时英脚下的步伐,行得极快,却又行得极稳。
转眼间,赵时英便已然行至了摇椅之侧,百里浩南身前。
而在行来之际,赵时英亦侧目,向单寻欢所在之处扫了一眼。
待他看见单寻欢此时之状时,不禁稍有惊讶。
但一想到方才单寻欢在伏羲广场上所奏的那曲《酒狂》之后,心下便立时释然。
百里浩南能喜欢单寻欢,这早就在赵时英的预料之内了。
此时亲眼看到单寻欢如此,他心下也甚是慰藉,毕竟单寻欢是他寻来之人。
如今看着,两人虽没有什么关系,但谁又说得准两人之间什么时候,便也有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了。
于是,在赵时英的目光在单寻欢的身上掠过之际,除了单寻欢与他拱手行礼外。
赵时英亦冲着单寻欢颔首示意了一番,随后,便将视线转去,继续行向了百里浩南的身前。
此时,他正立于百里浩南的身后,面上讪笑未减,反增。
“皇上睡得可还舒服?”赵时英一边笑着,一边躬身,低声问道:“不知皇上对这抚琴之人可还满意?”
说着,赵时英再次抬眼,向着单寻欢那处,又瞥了一眼。
还在与单寻欢视线相交之时,冲她挑了挑眉。
单寻欢见状,立时装作一副胆怯之样,仅与赵时英相视了一眼后,便将头垂了下去,顺带着,将视线也移向了他处。
赵时英见状,并未因着单寻欢的闪躲,而心觉不满。
反倒是极其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再次将头转回了原处。
“甚好。”说起单寻欢,百里浩南心下也似是十分明朗。
一想起方才单寻欢所抚的曲子,他就忍不住生出归属之感。
只因,那曲子对他太过重要。或许,也可以说,曾作了这首曲子的人对他十分重要。
想至此,在百里浩南背向赵时英的脸上,竟浮出了浅笑。
赵时英虽未能看见,但立于一侧的单寻欢,却将百里浩南脸上的笑意看了个真切。
只觉,寒冰将裂,寒冬乍暖,一时便落了一室寒光。
虽仍凉,却亦暖。如此,便引得单寻欢稍有一愣。
而此时,赵时英也在原地怔了怔。
但他不同于单寻欢,他的怔愣,全因百里浩南刚才说出口的话。
虽仅有“甚好”二字,却足以让赵时英惊讶半晌。
想他赵时英,在百里浩南身侧侍候,已有数十年。
但他却从未觉得百里浩南是个轻易开口称赞别人的人,尤其,是发自内心地那种。
在他的记忆中,百里浩南真心称赞的应只有一人。
而那人……
想至此,赵时英的面上笑意稍有一僵。
随后,便见他,将视线移向了正对着的他那面墙,而在看向那面墙时,赵时英的眼眸,竟变得异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