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单寻欢和赵时英纷纷出神之际,殿中再次有声响起。
而待两人循声望去之时,恰好听百里浩南低喃说道:“有她几分韵道。”
便是这么一句话,赵时英当即便呆在了原地。
他知道单寻欢抚琴甚好,但能在百里浩南心中能与那人相比,怕也必是已然好到了极致。
赵时英没忍住,又回头瞧了单寻欢一眼。
看见单寻欢垂首静立的模样,心中想着因满意发笑,但却不知为何,那笑,却终是没能发出。
只因此时他的心中有种莫名之感升起,但他却不知,那莫名是何。
赵时英盯着单寻欢看了半晌,见未能将心中那份莫名捕捉,遂只好作罢,重新转回了百里浩南身后。
此时,他突然想起方才百里浩南说的话,他还未曾作出应答。
于是,在讪笑了几声后,躬着身子说道:“那老奴便放心了。只是……”
说至此,赵时英一顿,继而抬眼看向了百里浩南。
虽看到的仅是百里浩南的背影,但赵时英亦在仔细地观望着。
他的视线在百里浩南的背影上顿了顿,复又继续问道,只是话中有些许踌躇,“皇上,您瞧先前那位抚琴之人……?”
赵时英说罢,百里浩南却仍是没有立时回答。
他似是在暗自沉思一般,不仅一只手倚着头,暗思着,便是连手,亦被他搭在了摇椅的扶手上,而他的手指,则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登时,殿中除了那敲打地闷声以外,便再无他声。
而后,不知何时,那手指敲打在扶手的声音突然便没了去。
紧随着那敲打声落下而来的,则是百里浩南沉闷之声。
只听,他喑哑着嗓子,问道:“他病了?”
“回皇上,正是呢。”闻言,赵时以立刻躬身,拱手说道:“方才宫中御医回话,说那郭春今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
“得了痢疾。”
“方才折腾了一下午,那郭春身子已然是极了。”说着,赵时英抿了抿唇。
见百里浩南依然躺在摇椅上的身子并未动作,便继续说道:“所以那御医说,郭春要卧床,休养个几天。”
“休养?”将赵时英的话听罢,百里浩南方才恢复了在摇椅扶手上敲打的手指,再次停了下来,随后又有一声冷哼,突然从百里浩南的鼻尖发出,“朕不知,这宫中之地,何时成了他人休养之地了?”
虽是质问之话,但说在百里浩南的口中,却又添了几分嘲讽之意。
赵时英闻言,下意识地咬了咬什么唇,继而再次询问道:“那皇上,您看……”
赵时英的话音一落,殿内便再次静了下来。
坐在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似是在沉思,赵时英又在等待,而单寻欢,则立在原处,一边竖着耳朵,凝神细听,一边又抬眼,暗自观察着百里浩南和赵时英的动作与面色。
“杀了吧。”
突然,有三个字将殿中的静谧打破了去。
而这三个字,正是出自此间最尊贵的那人口中。
他所说的三个字,本是极骇人的三个字,但此时自他口中说出,却像是在说“我吃过了”一般轻易简单。好似这话一出,要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而仅是与那人打了招呼,相互去问候了一番。
“这……”
“无用之人。”听出了赵时英话中的犹豫,百里浩南突然又开口,冷声提醒道。
对于郭春的结果,其实赵时英早已料到,但此时听着,仍是觉着有一份意外之感。
但意外之余,心头亦升起了欣喜。
郭春近日着实太过嚣张,仗着自己会抚琴,便在这宫中耀武扬威的。
今日不是让这个人送个饭,明日便是让那个人捏个脚锤个肩。
本只是个粗使太监,却见谁都要自称一声“咱家”。
先前,赵时英觉着好不容易能在这宫中寻得一个让百里浩南高兴的人,也不好将其折了去。
遂,他对于郭春的行事,亦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时不同于先前,如今趁着郭春生病之际,他又为百里浩南寻了个更好的,所以他终能将郭春那厮好好整治一番了。
原想着,仅让郭春少吃些苦头,但,既然如今百里浩南提出要将其杀之,那赵时英也断不能为其求情。
想至此,赵时英唇角微勾了勾,随后躬身拱手应道:“是,老奴遵旨。”
赵时英应罢,躬着身稍作停顿。
待了半晌后,复又将头抬起,他先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而后,又将视线移到了百里浩南的背影上。
稍顿了顿,便开口,小心询问道:“额,不知,皇上可要处理政事了?”
赵时英的话说罢,随即便引得百里浩南陷入了深思之中。
按着惯例,平日里百里浩南午睡过后,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便会批改奏折,处理政事。
今日虽晚了,但……
“不了。”正在赵时英沉思之际,百里浩南突然开了口,“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之事,先放一放罢。”
闻言,赵时英一愣,随后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单寻欢,本欲挑眉询问,但见单寻欢满眼清明,并无回答之意,遂也作罢。
而正在这时,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却突然将头侧过,虽未直面赵时英,但到底是看向了他。
而赵时英见百里浩南看向了自己,登时一激灵,提了口气,便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朕,想听琴。”便在赵时英凝神之时,百里浩南突然闷声道了一声。
听闻百里浩南已然如此说,赵时英也不敢如何反驳。何况,让百里浩南心情愉悦是他当近侍的本分与职责。
见百里浩南心情好,他的心情亦跟着莫名地好了起来。
毕竟,自从开始谋划夺宫之事那日起,赵时英就没有见过百里浩南眉头舒展过。
如今,总算是有了变化,又叫他怎能不欣喜。
如此想着,赵时英看向百里浩南的目光深了几许。
待了片刻,才稍有激动地拱手应道:“是。”
待赵时英再抬首之际,只见百里浩南的手,正在半空处抬着。
百里浩南似是听出了赵时英抬首的动静,便在赵时英望来之时,冲着他摆了摆手。
见百里浩南已然示意自己退下,赵时英抿了抿唇后,复又朝百里浩南行了一礼。
礼罢,他便欲抬脚退出正殿外。
但,在他经过单寻欢之时,仍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她。
这次,见赵时英望来,单寻欢并未再将视线转开,而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迎上了赵时英。
赵时英见状少愣了愣,但待醒神之际,亦不过是向单寻欢使了个颜色。
单寻欢见状,心下立时了然,这是赵时英在提醒自己,小心侍候着。
想至此,单寻欢冲赵时英微颔了颔首,以作应答。
赵时英见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在最后看了一眼后,便转身,退出了正殿。
他还未走出多远,便闻殿内琴声又起,竟是迷人心智,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