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春江春似锦,白鹄鸣觉柳烟堤。
醉卧楼台风归处,半阙琴笙半阙骊。
如今,南燕国皇宫中,上至各宫娘娘,下至各殿侍人,都知道南燕国新皇百里浩南身侧,新得了一个人。
传闻,此人擅音律,擅抚琴,为人沉稳,深得百里浩南喜爱。
而侍奉在否极殿的众人,则更是深有体会。
先前,他们不过只在午膳过后,能听闻琴音几声。但自这否极殿中,来了个单良后,那琴音便会时时响起。
便如此时,红日渐去,琴音犹鸣。
仍是在那否极殿的正殿中,百里浩南仍是躺在那张置在里间的摇椅上,而化名为单良的单寻欢,则仍坐在侧对着那把摇椅的一处条案后。
她的手下,仍是她近日里长抚弄的那把琴,而那琴所奏的,亦仍是近日里单寻欢长奏的那首曲。
单寻欢进入南燕国的皇宫中,已然有十日有余。
而这十日中,她明里日日奏琴,暗里实则是在一边探察百里浩南身边的情况,一边在等着那位传说中的狄国高手。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十日中,单寻欢不仅因着琴,取得了百里浩南的少许信任,更在昨日,终于等到了那位狄国高手。
亦是在昨日,单寻欢突然发现,那所谓的狄国高手,正是南燕国,天泉寺风梧大师唯一的一个,关门弟子——燕兆丘。
这倒出乎了单寻欢的意料之外,毕竟是红尘身外人,应是淡泊名利,慈悲为怀,又如何做得这等争权弄势,饮血埋骨之事。
不过,在想到那天泉寺,乃是南燕国的皇家寺庙后,单寻欢心下便是了然。
但,随即,担心亦萦上了心头。
单寻欢武功修为虽不低,但与那燕兆丘相比,却要差上几分。
如若是单独迎战,单寻欢也许有胜算,但若再加上这皇宫中的禁军侍卫,还有护在百里浩南身侧的暗卫,恐怕想要在无声无息间,将百里浩南杀了,不会太容易。
所以,她在昨日夜里,便给埋伏在宫外的季云舟和崔子禹送去了信。
至于今日情景如何,她此时却是不知。
单寻欢的思绪渐飘远,但手下琴音却犹绕梁。
不过,单寻欢远去的思绪很快,便回了来,只因不知何时,那否极殿的正殿中生出了响动。
那响动,起先并不十分清晰,似是衣袂窸窣之声,但随后,那响动便渐渐明朗,待传入单寻欢耳中时,只觉是铁链相击摩擦之声。
闻声,单寻欢不禁心生疑惑,随即便将已然闭上的双眸睁了开来。
但辅一睁开时,入眼之相,竟更让她心觉惊讶。
只见,原本安静躺于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此时已从那椅背上坐起。
如今,正直愣愣地坐在那处,仿若单寻欢初入正殿那日一般。
而他平日里满含戾气的眸子,存了一丝茫然。此时正呆呆地望着那摇椅正对着的一面墙,似出神,似发呆。
不知过了多时,那摇椅上坐着的百里浩南,突然将手抬起,正冲向单寻欢。
单寻欢见状,抚在琴上的手势一顿,将将要弹出的音,收在了指尖。而后,又将双手摊平,抚于琴上,抚去了仍旧残留于此的余音。
而单寻欢看向百里浩南的眸中,则更携了几分疑惑。
但,在单寻欢的琴音初停之时,这否极殿正殿之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中,那突来的响动,竟再次响起。
这次不再是窸窣,亦不再模糊,而是擦擦响亮,哐哐齐鸣,竟直入单寻欢之心。
待她仔细分辨,才认定,那便是铁链因着大力晃动,所发出的声响。
而便在那铁链声出之际,单寻欢却突然注意到,那原本呆坐与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眼眸光亮登时一闪。
眼看着,他的身子便要向前探去,仿若急着要从那摇椅之上下去,而后奔向正对着他的那面墙处一般。
单寻欢见状,不由转眼,向那面正对着百里浩南的墙望了去。
但那面墙上,除却一副山河图外,便再无他物,便是连那墙下,亦不过仅摆着几张小几,而几上,则置着几个着花黑陶瓶器。
一眼望去,所见之景尽收眼底,单寻欢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但百里浩南此时的样子,又让她隐约觉着,有什么地方存着错处。
想至此,单寻欢便从那张条案后缓缓起身,迈步行向了摇椅前。
单寻欢一边暗自观察着百里浩南的面色,一边快步行向置在那把摇椅旁侧的小几前。
斟了一杯茶后,方才转身,向着百里浩南那处行去。
待她行至时,将身子俯至于百里浩南一般高后,开口唤道:
“皇上。”
“皇上…。”
“皇上?”
单寻欢连着低唤了数声,但却一直都未见百里浩南有何动作,仅是看着他面上此时欣喜、激动、踌躇忧伤皆纠结在了一处,竟是十分“精彩”。
但待单寻欢准备继续开口唤道之时,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劲风凛冽的眸。
在觉察出,百里浩南眼中存了杀机之时,有一刹那,单寻欢险些便想着用常时那双寒眸迎上。
但转念一想,旋即便将眼中将显的那分凌厉掩了去,又换上了沉静若水的眸。
她见百里浩南望来,先冲着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随后,勾了勾唇角,沉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似是听见了单寻欢的说话声,百里浩南在片刻愣神之后,终将那携着杀气的眸光收了回去,随后,竟生出了一丝欣喜。
但,待单寻欢深究之时,百里浩南,却将头转回了原处。
单寻欢原以为,百里浩南不再出声,正要抬手将手中的杯盏递与他时,却听他突然痴笑出声。
闻声,单寻欢有些莫名地瞥向了他。
视线辅一到,便见他眉目轻扬,眼中含着兴奋的光。而后,不过一刻,便轻启了唇,开口说了话。
只听,百里浩南有些兴奋地说道:“她终是肯见朕了。”
此话一出,单寻欢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这个“她”,她近日在百里浩南的口中,已然听了许多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百里浩南此时口中的“她”,便是百里玲珑。
可,百里浩南说“她终是肯见他了”,在单寻欢的记忆里,百里玲珑应是已然逝去了。
那百里浩南如此是,便……。
想至此,单寻欢心头一动,百里浩南如此说,或许能说明,南燕国的七公主百里玲珑并没有死。
而若是没有死……。
单寻欢突然想到了方才这殿中响起的铁链之声,一个答案立时呼之欲出。
但,单寻欢却并未开口,出言相问。
一来,问了,不仅百里浩南不会说与自己听,到时怕是亦会遭了百里浩南的猜忌,甚至是灭口。
二来,她此次是来刺杀百里浩南的,那百里玲珑生死与否又与她何干。
念及此,单寻欢便将心中的疑惑震惊统统掩了去,正欲再次将手中的杯盏递与百里浩南,却不料百里浩南猛然从那摇椅上站了起来。
若不是单寻欢躲得快了些,怕是此时那一杯仍飘着热气的茶水,已然遍洒于百里浩南的衣衫之上了。
单寻欢快速将身形稳住,在沉了口气后,终是出声问道:“不知,皇上这是要做何?”
“还是要去何处?”
“不若,让小的将赵公公唤来?”
单寻欢的问话辅一说出,百里浩南并未作答,甚至并未应声,而是在呆了片刻后,方才低声说道:“朕想去看看她。”
“从那日起,她便再不愿见朕了。”说着,百里浩南原本满是兴奋的眸,暗了暗,便是连飞起的眉角处,亦跟着落了下来。
而他的话中,更带着些许言不明的无奈,还有疲倦。
“可今日。”突然,百里浩南的眸中又是一亮,便是连他的身子,亦跟着挺了挺。
随后,单寻欢只见其将身转过,稍有兴奋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殿中四处,似在回忆,似在找寻。
就在百里浩南的视线将要从殿顶移去之际,他又再次出声,低声地问道:“你方才可有听到?”
“铁链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