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身为坐翰林医官院第一把交椅的王不右的唯一徒弟,又是在太医局里旁听的医生,根正苗红的太医局出身,心自然也是向着太医局的。她一听到监生来了刚刚跟同窗闹完,一撸袖子就气势汹汹地想冲出去加入战局:“师父你等着,徒儿我去给你找场子!看我不揍得那些监生满地找牙!”
王不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找个屁啊找!你都跟我三哥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巧王三郎拎着医箱打旁边经过,得意得鼻孔快翘上天去了。
“四哥,你这人虽然不中用了点儿,好在眼光不错,挑了个挺上道的徒弟。”
青杏立即一脸恭敬地垂手行礼:“局丞大人。”
王三郎睨了她一眼,姿态依然十分倨傲,抬手想去拍她的肩膀以资鼓励,可胳膊一抬起才想起来面前是位女郎,只得转而拍了拍他四哥的肩膀。“好好干!”
嗯,好好干仗!
青杏严肃地使劲点头,那频率,王不右看着都担心她会把自个的脑袋给晃下来。
等王三郎领着学生进了房间给人诊病,王不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三哥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评价他的徒弟?谁给他的胆子啊摔!
青杏扭头瞅了瞅,瞅见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儿进了院子,赶紧跟王不右说了一声,狗腿地跑了过去:“提举大人!”
来人正是太医局提举,生了一张白面皮儿,面上有皱纹而无老人斑,精神矍铄,褒衣危冠,双目神蕴灿然,七十岁的人看上去还跟五十岁一样,外形颇为仙风道骨。
青杏迎了上去,笑嘻嘻地打趣道:“提举大人,您今个儿这身衣裳,完全可以举着个‘昊天上帝’的令旗去冒充道士了。”
太医局提举心宽体胖,对她的没尊没卑丝毫不计较,哈哈笑了两声,道:“小张啊,你提前半日来打探情况,可打探出什么来了?”
青杏心头一虚,她一直在帮姐姐照顾回哥儿,刚刚才出面跟师父说上两句话,什么都没来得及打探呢。她讪笑着道:“我发现有位病人的病症十分古怪,不知道提举大人有没有兴趣先诊?”
像太医局提举这般上了岁数的老医官,早就告老还乡了,事实上他也的确告老了两三次,每次都会被当今天子左请右请地请回太医局坐镇,因为年纪摆在那儿,天子也怕累坏了老人家,只让他依心情做些感兴趣的事,而将太医局庶务全部丢给了二把手太医局丞。
提举大人做了六十年医官,可谓是见怪不怪了,对一般的头痛脑热还真没兴趣诊,他老人家一出面,要么是宫里哪位妃嫔患了经太医诊治后未能痊愈的怪病,要么就是像今日这样可屠一城的瘟疫。
既然门下旁听的医生说了“古怪”,太医局提举也乐得送个顺手人情,拈须点头:“好,你带我去瞧一瞧。”
青杏赶紧把人请到右侧屋子里。
瘟疫一爆发,安济坊中留住的人就多了起来,屋子里有两张炕,每张炕上或坐或卧了五六个人,旁侧还站着几个来照料的僧侣或者亲属、奴仆。
太医局提举随青杏一进屋时,杜昭白已经鼓起勇气走进了屋子,顶着满屋子妇人小儿打量的视线,面皮微红地帮忙递毛巾打水什么的,温声安抚微睁着眼神智还不甚清醒的回哥儿。
回哥儿经过长达二十天的反复高热,脑子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过了许久才认出眼前的俊美郎君,喃喃地唤了一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