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若蚊吟的声音,风一吹就散了,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杜昭白看到回哥儿嘴巴微动,轻轻捏住他的小手,低声道:“爹爹在。”
朱衣来安济坊三天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回哥儿开口说话,激动得把脑袋瓜凑了过去,“小回哥儿,你醒啦?”
回哥儿努力睁大眼,也只做得到撑开半拉眼皮,过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转了转眼珠子,讷讷道:“娘亲。”
朱衣鼻头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她拉住回哥儿的另一只小手,忍住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小声安抚:“嗯,娘在呢。回哥儿没事的,等回哥儿好了,娘带你去吃冰雪冷圆子和细料骨朵儿。”
回哥儿再懂事再早熟,依然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一听到最爱吃的东西就亮了眼睛,嘴角翘了起来。
朱衣转过头拿袖子抹了把眼泪,这才看到门口站着的青杏和太医局提举。
青杏忙道:“就是这位病人,他病了快一个月了,反复发高烧,每次眼瞅着快好起来了,病情又会突然恶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局提举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朱衣和杜昭白赶紧让到一边,紧张地盯着他。
例行望闻问切之后,提举大人摸着回哥儿的脑袋说话,看似闲聊,实则是在含蓄地询问他的感受,奈何回哥儿精神不济,说不到几句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发病二十日,回哥儿最常见的状况就是昏厥嗜睡。
这是间日疟里最为凶险的一类情况,随时有可能猝死。
换作年富力壮的病人,通常也撑不到半个月就去了。可怪就怪在,这位病人只是名六岁小儿,却撑了二十多日。如果说大人患疟九死一生,那么小儿患疟,一百个里能活下一个就算命大的。而小儿闹到晕厥的严峻情形,一千人里能活一个就算有福了。
难怪张青杏会说此人病情古怪。
太医局提举心头微微一动。
他很想让回哥儿成为一千人里活下来的那一个。
人到了岁数,对从事的行业熟悉得如同左手牵右手时,所追求的不过死骨更肉,越是有挑战性的事情就越感兴趣,越想去征服。
提举大人问起了往日用药和日常详情,这些日子一直是朱衣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对儿子的病情最为了解,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
太医局提举嘱咐青杏记下,又问杜昭白所赠药材的情况。
杜昭白奉旨监管治疟疫,自然已经摸透了各方面信息,如实道来。
因着三年前当朝天子曾拿出过内库的柴胡药剂,活者甚众,所以这次朝廷下发的药材也多柴胡,拨款一万贯,更令太医定方六十八种。
统领差使的是国子监的史博士,史博士在接手时便采买了大量的被褥、布匹、醋和柴禾,将安济坊内的床单被褥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换下来的全部拿去烧掉了,又嘱咐僧侣和照看的亲属常以温醋水给病人擦身。
太医局提举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点点头又问:“鲜青蒿几何?”
青蒿方是世上流传最广但疗效最差的治疟药方,加之药用新鲜的三月青蒿,所以采买到的青蒿很少。杜昭白将情况一说明,提举却道:“恶疟非青蒿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