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医者忙行礼道:“提举大人过谦了,医者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就连跟太医局提举最不对盘的国子监太医学博士,也挑不出半点错来,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一帮监生回到史博士分配好的院子里,继续给病人看诊。
太医局从此扬眉吐气,一遇到国子监监生就抬高下巴拿鼻孔看人,嘴里还阴阳怪气地讽刺对方是井底之蛙。
两拨人马均年轻气盛,平时小打小闹地占点口头便宜,战况偶尔会失控升级成为肢体碰撞,搅得整个安济坊都不得安宁。好在两边都有人镇着,没有发展成大规模斗殴。
起初两拨人闹事,病人们生怕遭到殃及,一个个避得远远的,就担心看到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被这些学子背地里下黑手。后来,时间一长,众人发现这些人嘴巴虽然臭,可秉性不坏,也就渐渐消除了顾虑。
——废话!坏人会冒着生命危险请愿来疯病院给人义诊吗?
青蒿方一调配出来,多名恶疟病人情况好转,这无形之中也鼓舞了士气,令其他人更加积极地配合治疗。
到最后,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的病人们,一看到两拨人掐架就火速回屋,第一时间搬出了小凳子,左手牵妻子右手抱孩子,挤在长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热闹一边还带点评的,顺便招呼屋里头的病友们:“快出来看啰,监生和局生又干起来了!”
在杜昭白的安排下,许多病人亲眷被安济坊临时雇用了,在院子里帮工领月钱,顺便还能手把手地照看亲人,一得了人心,二省了请人照看的麻烦,可谓一举两得。这些亲眷里不乏机灵的,从坊外带了不少零嘴点心进来,一碰到监生和局生搞事情就将铺席摆开,盘腿坐下,吆喝不止。
眨眼间,廊下就被病人及其亲眷围了个水泄不通。
“瓜子,刚出炉的五香瓜子,便宜咯——”
“买定离手,监生和局生买一赔五,诸位看官来下注嘞!”
“话说这国子监和太医局的恩怨,那可是一桩乡野趣谈啊!远在庆历年间,仁宗皇帝命国子监选通医理者为医师,于武成王庙讲说医书,普及脉候及修合药饵,却被国子监以‘伎术杂流,玷辱士类’为理由拒绝,仁宗皇帝只得依唐制在太常寺下另设了‘太医局’,此后国子监和太医局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及至徽宗皇帝在位时,教养上医,又在国子监下创建了‘太医学’,生生打了国子监一巴掌,双方更是针尖对麦芒……”
一时间,买卖的、聚赌的、说书的混作一团,热闹如夜市瓦肆。
朱衣从其他院子里一转过来,看到这一幕受了不少的惊吓,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场子进了隔壁的北瓦,赶紧反省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路线。
等留意到廊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她嘴角抽了抽,城里人真会玩啊!
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这阵子勤勤恳恳跟在她身后的杜昭白。
杜昭白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但很快,他就想通透了。
官家命他督工,督的是朝廷官员的工,防的是有人浑水摸鱼捞油水,可没叫他敲打病患啊。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杜昭白很快敛去面上的异常,若无其事地望向朱衣,低声问:“可是觉着太过吵闹?”
很平淡的一句话,落在朱衣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奇怪。
朱衣莫名有种直觉,如果她敢点一下头,这伪君子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些人闭嘴,完了之后还对他感恩戴德得恨不得把他的画像挂在家里世代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