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坊中,管事的史博士、督工的杜昭白忙得成日不见踪影,自愿义诊的太医、学子、坐堂大夫、游方术士们一日也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回哥儿在吃过十数副青蒿方药后撑过来了,经过反复查验后送出了安济坊,杜昭白指派了奴婢,将儿子接到朱府住下。
朱衣和谢虞放下了心头大事,也全心全意加入了义诊和照看病人的行列。
谢虞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见不得人吃苦,每每看到生离死别的悲惨事,她比当事人哭得还伤心,好几次还大着胆子去借朱衣的肩膀,一度搞得朱衣十分无语。
喂喂,咱们俩不熟吧?
朱衣本来想凶巴巴吼一声“找你娘哭去”,后来觉得谢莲花一个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居然能放得下身段去做伺候人的累活儿,而且伺候的还大多是些孤苦无依的老弱妇孺,想想也是蛮佩服的,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咽了下去。
到了夜间,朱衣困得迷迷糊糊,还有几次梦到被石头压住,一睁眼发现是个男人,一点灯才看清是杜昭白,脸拉得简直不能再长了。
她正在默默地积攒怒气准备爆发,那爬床的杜昭白迷蒙的睡眼猛地一下睁开,白玉脸上跟滴血似的红彤彤,结结巴巴地道歉说是忙晕了头走错了房间,一面咽着口水偷瞄她的胸,一面迅速拿过外衣搂在自个胸前,一副受气包小媳妇模样,就跟不是他对她意图不轨,而是她把他强了似的。
紧接着,这厮噌噌噌两下跑得没影了,搞得她才酝酿好的怒意无处宣泄,心头郁郁不可言说。
白日里安抚谢莲花,夜里还要防着伪君子,还要不要人睡了啊摔!
直贼娘的,她是欠了这一对夫妻还是怎么的?
朱衣过得简直生不如死,栓了三个门闩,把傀儡童子放门口镇邪,呸,守夜,但杜昭白总能找着法子在不破坏门闩的情况下进屋。
她情绪异常暴躁,再不甩袖子走人,她就想杀人了喂!
但一想到世子爷府里的那一座血池肉林……
她不知道这场瘟疫有没有世子爷的功劳,单凭整座临安百万人口无端端做了她的祭品这一项,她就不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城里每死一个人,她都能感觉到魂魄和身躯更嵌合一点儿。
既然受了恩惠,那总该做点什么,不是么?
只有施展出毕生所学,把身体掏空了,感受不出血池肉林给她带来的改变,她才能忽略掉缠绕在心尖的愧疚和不安。
他们身在暗无天日的地狱,无力改变什么,唯有期待着能尽量向井口爬去,夠着一点点光芒。
只要一点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