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白的心陡然间沉入了幽深不见底的湖底。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若还是听不懂,那就是榆木疙瘩了。
属于朱衣夫人的那一半魂魄显然是爱他至深的,哪怕曾经因为误会被赵隰趁虚而入蛊惑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她赫然以一剂毒方以作惩戒,沉睡前还不忘给她自己下了一道巫山蛊防备赵隰,拼得一死也不让赵隰得逞。
可是属于巫女朱衣的魂魄,因为丢失了赵隰戏弄欺辱她的记忆,她反而被赵隰的痴心打动了。
朱衣夫人和巫女朱衣合二为一后,拥有了两份残缺记忆的她,可能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更喜欢谁一点儿。
或许是移情蛊作祟,或许因为擅长自欺欺人,或许藐姑射山上的日子太过苦闷,或许只是不想啃回头草,或许确实是腻了杜昭白的呆板无趣,朱衣心里的天平是倾向世子爷的。
她说世子爷傻,其实她自己何尝不傻呢?
摈弃二人过往的恩怨不谈,如今,朱衣的亲生骨肉重病,她抱着九死一生的念头去安济坊照顾孩儿,甚至莫名牵扯到“妖言惑众案”里差点被烧死……在这些她最脆弱的时刻,世子爷始终没有露过面。
街头巷尾传遍了恩平郡王世子即将迎娶汝阳袁家三娘的消息,就连回哥儿私下里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爹爹是不是真的,但朱衣始终不当回事。
换作是其他女子,只怕早就心灰意冷了吧?
偏偏她总是心怀希望,为世子爷的回避而找借口。
杜昭白数次想要提及赵孙两家联姻之事,击溃朱衣心底对于世子爷的留念,一对上她神采奕奕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就自发咽下来了。
该来的始终会来。
她是真的信任世子爷也好,是自欺欺人也罢,从本质上来说,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还是……还是让她多开心一天是一天吧。
朱衣在牢里待了半日,又被架在火刑架上受烈日炙烤了多时,仪容不整,沐浴更衣后,才随婢女去了普安郡王世子居住的东厢房。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一样,普安郡王世子便是曾在望仙桥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郎。
少年郎换下了紫衫,闲散地披了一件宽袍大袖的常服,更显得文弱秀气。看到朱衣,他显然愣了愣,面色古怪地瞄了瞄她身后的杜昭白,又很快落回朱衣身上。
朱衣挺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少年,好久不见。”
普安郡王世子:“……”
朱衣摸了摸下巴,乐道:“你不记得我啦?望仙桥麋糕。”
少年郎腼腆地笑道:“记得的。”
说话间,视线又怪怪地瞥了一眼杜昭白。
这小娘子不是恩平郡王世子看上的人么?怎么又跟昭白兄同进同出了?
他因久病而很少关注乡野奇谈,压根不清楚朱衣夫人的香艳史,所以才会稀里糊涂的。
随即,瘦不愣登的普安郡王也出现了,面容严肃地跟朱衣说了两句话,说话直截了当,大意是指当今天子请她给小儿诊病。
朱衣对这位未来很有可能当皇帝的郡王有些好奇,忍不住瞄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