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悦,让宫女带她去偏殿,见被红霞帔忍冬以享膝下承欢之乐为名带来的旦哥儿。
旦哥儿原本在城外的天泉寺待得好好的,宫里一道御令下来,他便被强行带到了宫里,养在忍冬院子里。起先还哭闹了几声要见爹爹娘亲,后来想明白了哭闹无用,索性敞开了肚皮,该吃吃该喝喝,使唤起宫女来比忍冬还顺手。
唔,宫里的东西就是比外面的好吃。
关键是还不用花钱。
旦哥儿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致力于吃光忍冬的月银。
六七岁的孩子,正好是狗都嫌弃的年纪。
他在宫里才待了短短几天,调皮捣蛋,颐指气使,把忍冬居住的偏殿搞得鸡犬不宁,宫女内侍们一看到这小鬼头就求爷爷告祖宗,祈祷这位小郎君千万别叫上自己一块“玩耍”。
他们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哪里学来那么多古里古怪的法子作弄别人?
偏偏他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他父亲是久负盛名的会稽藐姑射山杜昭白,头上冠着三品虚衔,虽然是个虚的,但好歹也是官儿啊,最近风头正健,谁敢在这时候为一点小事得罪杜家?
娘亲是名扬天下的会稽谢家嫡女谢虞,先不提累世名门谢家了,尽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儿要大不是?光说谢家那些个姻亲,盘根错节的势力早就渗入了朝堂之上。如今有上朝资格的大官们,那个敢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自己跟谢家不沾亲不带故?
哦,还有旦哥儿的生母,那可是个一翻脸就剜人眼珠子,驱使毒蛇毒蝎害人性命的狠角色啊!要是被她知道儿子受了欺负,估计他们明早一起来,脏腑就被虫子给吃光了。
总之,杜家的孩子得罪不得,得罪不得!
因而,朱衣见到旦哥儿时,压根没看到她想象中惨遭虐待,面黄肌瘦,可怜巴巴喊着“我要娘亲”的情形。
旦哥儿正躺在摇椅上,旁边站了四名宫女,一个替他打扇子,一个给他剥枇杷皮,一个捶肩,一个捏腿,而他则优哉游哉地对在树上摘枇杷的内侍嚷道:“左,左,不是,是左不是右!你到底分不分得清左右啊!小爷怎么找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当狗腿子!”
“……”
朱衣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又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啊!
她怎么觉着,旦哥儿比动身去天泉寺之前,还要圆润了一圈?
说好的虐待呢?
旦哥儿情急之下,拿着让宫女做的长竿去桶枇杷树冠里的内侍,把内侍捅得脚下一滑,赶紧抱住树干,吓出了一头冷汗,手上刚摘的一串枇杷掉到地上。旦哥儿推开宫女,站起身来,叉着腰哈哈大笑。
朱衣嘴角抽了抽。
突然间好不想认这个儿子怎么办?
她默默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枇杷,旦哥儿先看到的是她捡枇杷的那只纤细白皙的手,随后是绣鞋和红艳艳的裙摆,心里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抬头一看,果然!
朱衣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扬起了嘴角,“玩得挺开心啊?”
旦哥儿思索了三息时间,立即扑上去大叫:“朱夫人,你怎么来了?旦儿想死你了!”
“是么?”
“是是是!”旦哥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得旦儿都瘦了。”
朱衣的目光落在他明显胖了的脸蛋上,恶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嗷嗷大叫。
“干什么?谋杀亲儿啦,谋杀亲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