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时候,他将朱衣留下的遗物鸾镜按在心口,长时间地处于昏睡之中。
关于这面鸾镜,杜昭白有次听朱衣嘴快说起,她曾用它为自己造过一个幻梦,梦里的他待她特别好,好到令人不想回归现实的生活。
但等他追问下去,朱衣又哈哈大笑说是逗他的,傻子才会当真。
杜昭白自然不乐意承认自己傻,所以便乖乖住了口。
事后,他偷偷翻阅记载上古巫人的典籍,和顺散人曾在传记《巫楚》里寥寥提过一笔,天下有异宝者八,分别为:窥前缘,三生镜;断后世,香笙壁;斩因果,青无月;循天道,弥皇珠;惑人心,水涵珠媚;生精魄,风华花;肉白骨,无尾联;容量之器,七合。
这八宝之一的三生镜,正有窥前缘、定来世的功效。
书中的插画,倒和朱衣的嫁妆鸾镜有几分相像。
杜昭白曾在杂书上见过许多奇闻异事,听说有一个叫做游仙枕的枕头,一梦千里山川河流,其原理大抵和三生镜大同小异吧。
朱衣走了以后,杜昭白收拾她的遗物,翻出了被她拿锦囊包好挂在身上的鸾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鸾镜小了很多。
他记得朱衣出嫁时,那镜子分明是有脸盘大小的,可如今,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而且,而且它镜面上的裂纹,那道从中间笔直地裂开,经过无数能工巧匠也没能修复好的裂纹,居然神奇地消失了。
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杜昭白曾经数次想将它修复,借以向爱妻喻示“破镜重圆”,想了许多法子未果,没想到它竟然悄悄地自我修复了。
杜昭白若有所思地摸着这面乍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鸾镜,忽然就想起朱衣的那番话来。
倘若,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他,他是不是也能看到她?
他不知道如何使用鸾镜,又不方便将这面可能是异宝的镜子示人,只好照着古书上施展巫术的各类法子,又是占卜又是燃蓍草又是滴血的,结果还真成了。
他梦到了过去。
画面很破碎,朱衣的脸大体未变,只在装扮和神情、气度之间有所不同。
他看到她是村里的先知,预言不幸以便警示众人规避,但村子里的人害怕她的预言,将她视作妖邪,活生生烧死了。
他看到她是亡国公主,国破以后被敌国君主掳走,公主不堪羞辱,于新婚之夜和敌国君主共饮下一杯毒酒,同归于尽。
他看到她是一代才女,自幼体弱多病,唯一的爱好便是作画,临终之前,她怔怔望着那画中人,喃喃嘀咕:“莫非当真没有此人么?”
——那画中之人,赫然是和他一般无二的模样!
杜昭白心头巨震,从梦里惊醒,仿若重回当初风华台初见,红衣绯裙的女子在荼白风华花中顾盼,偶一转目望见了他,那眼底极快地闪过震惊、惊喜、激动,而后变作一个饱含喜悦的笑容。
“不知美郎君可曾婚配?”
“你相信人有前世有来生吗?”
“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面熟,很亲切,特想娶我呀?”
“杜昭白,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拿你的性命冒险呢?”
杜昭白微微闭上眼,抱紧了身上的被褥,深深呼吸,仿佛还能闻到她清幽的体香。
那些他以往觉得唐突无来由的情意,原来,竟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