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不紧不慢地继续行着,速度还是微微提了些。所幸的是夏烨煊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速度,不再有晕船的迹象。
这几日来天气都晴好,诗青每每让人摆了棋盘放到船头露天的地方一个人坐着下棋。夏烨煊不怎么能吹风,却也会跑来静静挨在她身边看她下棋,却懂事地从不出声打扰。
这日诗青又摆了一副残局,四周围困住中心一方,完全没有杀出重围之机。夏烨煊倚在一边静坐着,享受着暖洋洋的太阳光,微微眯起眼睛。丘山吃了甜点跑过来,见诗青在凝神想着事情,便乖巧地闭了嘴,轻轻走到夏烨煊身边唤道:“哥哥。”
“嗯?”夏烨煊暖暖一笑:“怎么了?”
“姐姐在做什么?”
“下棋。”
夏烨煊将丘山拉过来挨着自己坐下,轻声地对她说:“看,黑棋围困白棋,白棋无法脱身。”丘山似懂非懂地眨了两下眼睛,也轻声回应道:“我知道姐姐是在下棋啊,可是,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在下棋吗?一个人怎么下棋啊?”
夏烨煊一愣,不由笑道:“对啊,姐姐一个人博弈,自己与自己斗争。”
“为什么要自己与自己斗争?”丘山不解地问:“打仗不都是打敌人吗?自己打自己干什么?”
“说得好!”诗青却突然回过头来,眼含笑意:“不过丘山,自己与自己斗才是真的勇士,因为自己敢于面对自己的弱点和缺陷,长此以往,各种憾处才可慢慢修复,不断完善自身。你明白吗?”
丘山好像懂了,却又好像没懂,大大的眼睛扑扇了两下,还抓了抓头。可爱的样子让夏烨煊不由一笑,乐道:“她还小,跟她说这些大道理做什么,她又理解不深。”
“有些话从小就要耳提面命,要是等长大了,成人了,思想都已经固定了,要想扳回来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诗青拍了拍手,道:“丘山,过来。”
丘山磨蹭着走了过去。毕竟还只是七岁的孩子,搁在现代也不过是刚上小学的娃娃。又因为经历了亲人之死,讨饭之遇,虽然时间并不长,但多多少少也有了一点儿畏惧。对于半道上收留了她的诗青和夏烨煊,即使有着感激和尊敬,甚至带了些讨好,但终究是免不了一点儿惧意的。自然,这惧的就是他们会不会又再次抛下她。
“丘山不是有爷爷抚育?你可会下棋?”
丘山坐到了诗青对面,听诗青这样一问,立马点了头道:“会。”随即又摇了头,苦恼地说:“不会。”
夏烨煊糊涂了,纳闷地问道:“又会又不会,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
丘山搔了搔头,迟疑地望向看着她的诗青,闷闷地说:“爷爷有教,可丘山不喜欢下棋,就从来没有用功学过。”
棋盘上依旧是那副残局,诗青摆好后未曾动一下。见丘山情绪有些低落,夏烨煊疼惜之心一起,急忙道:“不喜欢便不学吧,这些东西到底要有兴趣才能学好的。”说着又望向诗青:“是不是?”
诗青点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不喜欢的东西即使受强迫去学,也不会学得有多好。”夏烨煊轻柔地笑,诗青却又道:“不过,多个一技傍身是好的,丘山想学什么?”
丘山愣了愣,望向夏烨煊。夏烨煊朝她鼓励地一笑,丘山稳了稳心神,嗫嚅道:“我、我想学画画……”
“画画?”诗青挑眉:“怎么想要学作画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心性,听她这样一问立马把想法脱口而出:“我刚才在船舱口看见哥哥姐姐倚在一起,觉得很……很,很舒服,我想把它画下来,这样以后我生病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就会变舒服了。”
夏烨煊微微一愣,诗青却是朗笑出来:“好,那等到了苏州,姐姐就找人教你画画,可好?”
“嗯!”丘山立马满脸放光,高兴地答应了。
“那现在,丘山跟姐姐学下棋怎么样?”诗青邪邪一笑,又拉过夏烨煊说:“我允许你做她的军师,在一边提点她。”
夏烨煊赶紧从晃神中回过来,连连摆手:“我不会下棋。”
“放心,下简单的棋。”诗青不由分说地按住夏烨煊要退出的身子,一粒粒捡起了棋子放回棋盒中,一边说着五子棋的基本下法。
“就这样,简单吧?”诗青挑眉道:“合你二人之力下来看看,若是赢了我,准许提一个要求,我一定答应。”
夏烨煊还要拒绝,丘山却迫不及待地说:“真的?真的?”
“小丫头,姐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了?”诗青佯怒道:“姐姐一向一言九鼎!快,阵势摆好,我们杀战了!”
丘山兴奋起来,随着诗青的话叫嚷道:“杀,杀,杀!”
夏烨煊在一边哭笑不得:“你们下个棋也能弄出剑拔弩张的气势来,丘山还小,说什么打打杀杀的……”
“此言差矣。”诗青放下一颗棋子,抬头去看夏烨煊,道:“女孩子嘛,小时候喜欢这些是很正常的,不像男孩子,这个年纪大概就只会绣花结络子,安安静静的。女娃娃就是要调皮些才好。”
丘山放下一子,见诗青搁下一子要堵了她的路,立马叫嚷道:“诶诶,我不走这儿了!我换个地方!”
“那可不行。”诗青横眉一竖:“落子不悔,可不准这样。”
丘山委屈地收回要撤走棋子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夏烨煊向他求助。夏烨煊最受不了孩子那种凝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表情,以往夏扬虹一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便立马缴械投降。这下看到丘山这样望着他,夏烨煊心就软了,在旁帮声道:“丘山还小嘛,你让她一点儿,悔一步棋又不会怎样。”
诗青看着自己夫君嘟着嘴,朝自己眨眼的可爱动作止不住笑出声来,妥协道:“好好好,你兄妹二人倒是站在同一条线上,全都对付起我来了。丘山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你哥哥帮你说情,姐姐可是不允许的,记住了?”
丘山点了点头,瞬间抽回自己的棋子,认认真真地看起棋面来。诗青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夏烨煊,把夏烨煊看得很不好意思。见丘山在思考下一步要如何走,夏烨煊不由瞪了诗青一眼,朝丘山瞥了瞥,示意她还有小孩子在。
诗青低笑了一声,冲夏烨煊挑了挑眉。夏烨煊见她还不收敛,只得轻轻地道:“看我做什么,看棋啊。”
“为妻是在想,煊儿如此袒护丘山,真的应了‘慈父多败女’那一说,要是将来咱们有了孩子你也这样袒着护着,那我这个做娘亲的岂不是打也不行,骂也不行?那可多没成就感呐!”
夏烨煊失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都还没有就想着要打孩子骂孩子了。要真如此,我哪还敢生孩子!”
“诶,那时是谁一直把宝宝挂在嘴上的?这会儿又不生了?”
“你……你耍赖!”夏烨煊轻推了诗青一把,脸颊泛红:“别说了,丘山都落子了,该你了。”
诗青望过去,丘山正双眼大大地瞅着他们。她心里倒是没有被小孩子看到妻夫恩爱场景的尴尬,倒是自家夫君面子薄,这时已半掩了脸装作咳嗽了一下,轻声道:“我去给你们泡壶茶来,你们继续。”说着就提着裙角急匆匆走了。
丘山眨了下眼睛,乐呵呵地道:“哥哥害羞了。”
“哟,小屁孩儿也知道。”
“我知道啊,邻居家大伯的大姐姐和她的夫郎也是这样的。那时候爷爷就说,大姐姐的夫郎是在害羞。”
丘山认真地答话,诗青挑了下眉,道:“丫头,该你了。”
丘山往下看棋盘,“哦”了声,又思索起来。
夏烨煊端了茶壶来,脸色也变得正常些了。见二人下得极慢,自己放下茶壶去了杯子,倒好茶后收又搁下了茶壶,慢慢走到船头处看河面风光。
身后又传来丘山耍赖的声音:“我走错了!不是要走这儿的,我重走过……”
“不行!我说了落子不悔!”
“哎呀,是走错了嘛,我没注意……”
“臭丫头是不是屁股痒痒想要挨板子了?”
夏烨煊没有回头,静静地笑着听身后女子佯怒的斥责声和女孩稚嫩的辩驳声,面前是宽敞的运河河面,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他早已摆脱了孤独和噩运,身边有着关心他,爱护他的妻主,他多了亲人朋友,日子过得舒淡安心,没有什么好让他烦恼,也没有什么好让他难受。
除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