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来人杰地灵,出产才女。科举制度一经开创,众学子更加勤恳于书本,只待能赶上第一场秋闱,三甲及地,光宗耀祖。苏州好几家大酒楼中时时能看到学子们相争学识的场景。诗青自然也爱看人辩论,是以来苏州后常常到这些地方参与学子之间“斗文”之事。
最近天气酷暑炎热,天气状况让人都有些食不下咽。维泽嘉华想了好些法子改善饮食都不太奏效,夏烨煊仍旧恹恹地吃不下东西。嘉华脑子要笨些,还启口问夏烨煊是否是有喜了,待维泽瞪他一眼后才讪讪地止了话。
孩子的问题一直是夏烨煊的心病。虽说诗青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急,可是对他而言能有个和诗青共有的孩子是很大的一个心愿。来苏州后他们也去庙里拜过佛和菩萨,他更是虔诚地拜过送子佛,祈求能尽快怀上孩子。可惜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嘉华问时他行精期刚过,自然更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这日太阳有些毒辣,夏烨煊躲在屋中不耐出去。维泽嘱咐了仆从端来冰搁在他身边,拿着扇子给夏烨煊扇着凉风。暑气倒是减了些,可烦躁的心情却一点儿都不能降下。
诗青说丘山的身世先别告诉她,他也就守着这秘密,每日里对丘山更加宠溺。丘山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很是贪玩,学画画学着学着就捉蝉去了,每日总玩得满身是汗,两个月养好的小身板又瘦了些,却是结实了许多。
此时的她正趴在夏烨煊屋门前眼巴巴地看着夏烨煊。
“丘山,在那做什么?”
“哥哥,我想下荷塘去。”
丘山话一出来就把夏烨煊吓着了:“下荷塘?下什么荷塘?下荷塘去做什么?”
丘山脑门儿上挂着汗,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夏烨煊道:“这天太热了嘛!我想下荷塘去戏戏水。”
“那怎么行!”夏烨煊断然否决道:“你又不会泅水,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丘山乖,好好地在院子里玩儿,上次不是有人教你怎么转陀螺吗?去玩那个……”
“那不好玩嘛!”丘山一步跨进来,腻着夏烨煊道:“哥哥,哥哥,你就答应我嘛!大不了让人在一边看着?我保证不往荷塘中心去!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夏烨煊被她摇地有些头晕,丘山却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样,坚持不懈地对着夏烨煊撒娇。
正在他无可奈何地想直接斥责她的时候,门边响起诗青的声音。“你们兄妹俩这是唱哪一出啊?丘山,你可别把你哥哥拉坏了。”
丘山立马放开夏烨煊,端端正正地站好了,冲着诗青有礼有节地道:“嫂嫂好。”
“行了,瞧你那小样儿。”
诗青轻笑一声,径直走到夏烨煊面前坐下,先是抬起他的腿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道:“肿消得差不多了,动辄还疼吗?”
夏烨煊轻摇了摇头,笑道:“今日那么早就回来了?学子斗文结束了?”
“没,还斗着,不过今日斗的是博学典籍,不是时政,听着没意思我就回来了。”诗青本说要在水莲居陪夏烨煊养脚伤,可寻常斗文时有结识的人竟前来下了帖子邀她去参与。诗青本来时推辞的,可夏烨煊见她有些想去,也就劝着他去。他虽说拉着诗青说了要她陪着他,但到底他是贤惠的男子,不愿意让诗青为难。有邀请人的盛情难却,再有夏烨煊的极力劝哄,诗青也就顺水推舟地去了,不过每日回来的时候越来越早,越来越早。她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夫君。
诗青小心地放下他的腿帮他把鞋袜穿好,这才转了身看向在一边看似恭谨的丘山,哼了一声道:“想玩儿水?”
“啊!不不不,不想……”丘山一向是有些怕诗青的,见她板了脸问自己,便以为她生气了,忙小心地道:“就是,就是热得很……”
“原来不想去啊。”诗青故作失望地道:“我本来还说带你去附近山林去玩,那儿有清澈想小池。既然你不想去,那便不去吧。”
“诶。”
丘山张了张嘴发出个音节,万分懊恼地跺了下脚。夏烨煊轻笑出声,拉了拉诗青的袖子道:“别逗她了,带她去玩儿吧,这天也实在够热的。玩的时候注意一些,她人小,你多看着点儿。”
丘山立马接道:“谢谢哥哥嫂嫂!”
“你倒是说得快。”诗青嗤了她一下,喝了口水道:“煊儿,今儿就便宜那丫头,带她出去玩一遭。既然要出发,那便走吧。”
“我也去?”夏烨煊惊疑地指了指自己:“我脚还不能太用力。”
“你就坐旁边儿看着,也吸收吸收凉气,不然人都给闷坏了,这天太闷,小心中暑。”
一行五人朝诗青所说的山林前去,夏烨煊和维泽坐马车,念秋在外执鞭驾马,诗青抱了丘山骑马,身前的小女孩时不时地左挪右动,诗青间或出声斥责一下。
夏烨煊待在马车中,微微掀开车窗帘朝外看,马上的女子身姿挺拔俊秀,是他的良人。
他忽然心里起了个念头:若是他们有了孩子,诗青也会像对待丘山一般对待他们的孩子吧?疼宠却不溺爱,扮演着一个严母的身份,常常会出言教训,却又在言辞中透露着关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孩子,会很疼很疼孩子,这样的疼爱或许会成为溺爱,到头到让孩子养成不好的习性,所以她就要成为一个严母,在一边督促着孩子不让他学坏。
可是她从来没有开口骂他慈父多败女,偶尔提到孩子的时候也从不会指责他,说他不该这样什么都由着孩子来,顶多是不满地对着他撒娇,说他对孩子的好早就越过对她的去了,她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信赖,也为他撑起了一张伞,为他遮风避雨,让他在她的庇护下好好地生活着。
但却也不完全,她总是要他多开朗一些,多自信一些,一直暗示着他,他是如何如何得好,如何如何得无法取代。
潜移默化中,他似乎也能真的挺起胸来直面任何人了,不管是对维泽嘉华的吩咐更多了层王君礼仪,亦或者是面对着念秋,也可以平静地吩咐事情,甚至想起自己的亲母时,那层自来就会浮现的畏惧也淡化了很多很多。
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啊!
夏烨煊痴痴地望着窗外人的身姿,维泽忽然“扑哧”笑出来,吓得他立马收回了手。略微尴尬地瞥了维泽一眼,轻咳了下道:“笑什么。”
“王君双眼迷离,可是被主子勾了心魂了?”维泽掩唇道:“若不是王君脚还未好,这地方没什么人的,说不定主子前面坐的不是小姐,而是主子了。”
“你浑说什么!”
夏烨煊微微红了脸,不满地作势打了他一下,见他躲过,没好气地回道:“你打趣我,当心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反过来打趣你。”
维泽立马红了脸,把头渐渐低了下来,呐呐反驳了几句。
车内逐渐没了闹声。
车行到山林,几人随着诗青朝里走去,穿过两个小山包,在绿荫浓密的低矮树丛中的确找到了个不算大的小池。池水清澈,还可见到其中有小鱼自由游荡,飘逸的水草随着水波摆动腰肢,池底的石子也甚为可爱。
夏烨煊被诗青背在背上,见到池子的时候也经不住低呼一声。诗青示意念秋摆好东西,将夏烨煊放到池子旁的一块大石上,其下垫着大幅绸锦,他前边还有用以当做午餐的糕点、冷盘、水果和诗青吩咐维泽做的饭团。一阵微风拂过,清凉的爽意让人陡然觉得舒畅。
“这地方不错吧?”诗青笑道:“学子们不愧是文人雅士,专找这样的地方来吟诗作对的。要不是上次我跟着她们来了,恐怕还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很美啊!”夏烨煊喃喃地道:“是个避暑的绝佳场所。”
“对,光看着这池碧水就已经觉得很清凉了!”维泽也在一边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