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甜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夏季将逝。水莲居的仆从们都听说自家主人要返回京中去,均是表现地十分不舍。这地方由诗青一手置办,夏烨煊也花了许多心思,住了这小几个月心中都有不舍。
可诗青的位置摆在那儿,身为一国辅政王,长时间留在外也不是件好事。京中皇帝人虽渐渐长大,但处政理政多少还要她来提点。离皇帝亲政还有两年的功夫,她所能给予严浓云的,也不过是这两年的时间了。何况经过一番明察暗访,确定这江南学子们对江南国学院的开设以及科举制度的兴起表现出极大的支持和赞同,秋闱也顺利举行,并没有什么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如罗庸之类的事情再次出现,诗青也就安了心。
“都吩咐下去了?”
诗青坐在雕花楠木凳上信手把玩着一方小巧砚台,这砚台是几个平日里和她坐一起的江南学子赠与她的。听说她要走都有些遗憾。她望向背对着自己整理床榻的夏烨煊,柔声问道。
夏烨煊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轻道:“白总管能力很强,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一切都置办好了。只等着……”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只等着你决定哪日启程。”
“煊儿舍不得这儿了。”
诗青轻笑出声,放下砚台站了起来去牵夏烨煊的手,问道:“是不是很舍不得?”
“嗯。”夏烨煊回她一个笑,嘴角的笑涡看上去分外柔美:“这儿很美,夏天的时候莲花开满荷塘,绿幽幽又红艳艳的,还能吃莲子儿品尝清香,真的好美。”
“还因为,这是你的故乡。”
诗青喟叹一声,拉着他慢慢走到凳上坐下,却忽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夏烨煊亦笑:“打趣我像个孩子一样扭捏作态撒娇吗?”
“你呀,总算是肯调皮一点儿了。”
诗青刮了下他的鼻子,妻夫二人闲聊起来。
“我想到一句话,‘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煊儿,你我还未老,此时还乡是否有断肠之感?”
夏烨煊不解地道:“从何听到这么一句话?”
诗青静默了会儿,方才娓娓地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很美……”夏烨煊似乎能看到一片江南美景,却又止不住为这景象中的孤凉而感到难受:“可是,却让人闻声欲哭。”
“这是一个人抒发他欲归乡却归不得的怨念。”诗青笑道:“他归不得,我们归得,即使现在离开了,以后还会回来的。”诗青闪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夏烨煊,似乎是在做出保证:“等浓云亲政了,我卸下了身上的担子,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夏烨煊怔愣了一下,方才从嘴角缓缓溢出笑意来,笑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根本就由不得他用自制力去抑住。诗青伸手捧住他的脸给他揉了揉腮帮子,抵上他的额头,道:“这般灿烂的笑,以后只许给我一个人看,不能给其他人看去了。”
夏烨煊轻轻摆了摆头,和她的额头相蹭,像是孩子一样开口道:“嗯,记住了。”
出发的那天风和日丽,水莲居的白管事率领着一串平日里伺候的人站在门口送别诗青。夏烨煊也学了几分精明,吩咐了维泽嘉华包了红包给每个人,数目不多却是一份心意,众人对于这额外的赏赐也万分欣喜。诗青骑在马上,白管事上前道:“小姐这一回去什么时候可再回来?府中诸人都粘着小姐姑爷的好……”
“总会再回来的,要是回来,定会派人来通知一番。”诗青微微俯身道:“记得把宅子打理好了,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可要看到一个一如往昔的水莲居。”
水莲居中的人并不知诗青等人的身份,包括白管事,他们都以为诗青就是一个富家小姐,不过是携夫出来游乐,这也就算是个别庄之类的地方。白管事一听诗青这话,就暗自猜测以后这两位主子还会再来,自然会用心打理。
“苏州是姑爷的家乡,姑爷重情,一直都想回故乡来看看,要不是我京中还有事要办,一直住下去也没有问题。”诗青吩咐道:“白芨,你可要好好照管好这宅子,工钱方面我不会亏待水莲居里任何一个人,但我的要求你也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小的明白。”
白管事对诗青也是敬畏的,关键是诗青眼神太凌厉,除了对着夏烨煊的时候温存细雨的,对着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声气了。
诗青勒马端立,见夏烨煊在维泽搀扶下跨上了马车,这才扬声道:“念秋,启程!”
念秋回应一声,待马车门关上便跨坐了上去,挥起鞭子赶起马来。
在水莲居人的目送下,一行五人如同来时一样,踏上了回京城的路途。不过,马车外还多了个调皮的丘山。
夏烨煊腿脚早好了,掀开帘子看诗青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自己心里也有些痒痒,有心想去试一试。感受到自家夫君灼灼的目光,诗青微微勒了勒马缰,含笑望着马车中的夏烨煊,嗒嗒的马蹄声持续不断,诗青的声音也还是传到了夏烨煊耳朵里。
“煊儿是不是想来骑骑马?”
夏烨煊赶紧点头,生怕诗青会反悔一般,跃跃欲试就要打开车门出去。诗青连忙道:“别慌,车还没停呢!”
“吁——”
念秋勒停了马,夏烨煊赶紧推开车门笑着钻出来,脸上飞扬的神采让诗青止不住笑出声来。
“瞧你,有那么兴奋吗?”
夏烨煊却也不管,见诗青向他招手,欢快地跳下马车走到诗青面前。对于身前的高头大马他仍旧有些畏惧,诗青眉梢含笑,俯身伸出手拉住夏烨煊,见他踩上了马蹬一个用力便将人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立马挽住他的腰将人抱在自己胸前箍在怀里,待人稳定了坐姿才吁了口气,靠近夏烨煊耳边轻声调笑道:“煊儿最近长胖了。”
夏烨煊伸手拍了拍她搁在自己腰上的手,全神贯注地直直坐好,目视前方,极为认真的样子看得诗青又是一记闷笑。
“主子,还是赶紧赶路吧,天黑前找家客栈夜宿,明日才好登船。”
念秋看了看日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出声提醒。丘山嘟了嘟嘴,认命地坐在车椽上,却又被维泽叫着“小祖宗”给拉进了车内。诗青点了点头,示意念秋驾车先行,自己握住了夏烨煊的手教他牵住缰绳,双脚一跨马肚,驱马前行。
“煊儿对于这行蜜月旅行可还满意?”
诗青挑了眉跟在念秋的马车右后方跟着,不至于落下行程,也不至于会被马蹄车痕扬起的灰尘波及,轻声地与自己夫君说着话。夏烨煊在前头点头道:“很开心,坐了以前从来不敢坐的船,去看了场花魁赛,还遇到了丘山,去看了国学院,真的很高兴呢!”
“那……”诗青调笑道:“煊儿对为妻的‘表现’可还满意?”
“表现”二字诗青咬地极重,夏烨煊如何听不出来?虽说这段时间被诗青这般调戏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每一次面对她的“厚颜无耻”夏烨煊总是会觉得害臊。这次也不例外,听了诗青的问话他立马朝后拿手拐撞了撞诗青,细声道:“大白日的,又打趣人。”
“那有什么,又没人看见听见。”
诗青心里乐开了花,将人箍地更紧了些。夏烨煊伸手摸着马儿背颈上的马鬃,轻声问道:“听说琴弦就是用马儿的毛做的,是这种毛吗?”
诗青笑道:“不是,是用马尾巴做的。这种短毛如何能坐琴弦?煊儿可真笨。”
夏烨煊微微笑了起来,又叹了声道:“我以前见家中嫡亲的弟弟上琴房弹琴,约莫记得他们有说过,只是记不真切了。不过,弹琴的声音也的确很美,虽然是比不过那日我们看的花魁赛,那名叫……叫什么的男子弹的琴好听。”
“啊,对了,叫阴亭!”
夏烨煊眼睛笑得像个月牙:“最后被一位女子抱着走了的男子,真希望他能幸福!”
经夏烨煊这么一说,诗青倒是想起了那日见到的那个似乎与她还有些“攀比”的女子,不由也笑了出来:“关心丘山也就罢了,连带着一些跟你毫不相干的人都关心,我的煊儿真是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