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阅的人一定是景妃!”胭脂记得那封信,还猜测过那封信的内容,但当时她在半路折回雾都,景妃独自离开,不是她还有谁?既然姬修提及这件事,自是已站在自己一边,何不向他讨教对策?“若是如此,丞相认为本宫该怎么办?”
“景妃出身尊贵,其父明渊候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且统率着守备苍都的两万大军。这还不算,整个祝氏家族历来崇尚习武,世世代代将才倍出,在朝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势力颇为强大。臣想,圣上从前宠爱景妃娘娘,一定是极有考量。自打您进宫以后,圣上即对您专一不二,景妃娘娘受尽冷落,想必是极恨您的,只要一有机会,必定落井下石,说不定还会联合其它势力操纵政变。”姬修将预见得到的境况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也是臣先前一直沉默,不便随意回答娘娘提问的主要顾虑。”
这时,一旁的临昭忽然用力拍头道:“哎呀!臣竟然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该死,该死!”
胭脂与姬修谈得投机,被临昭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异口同声:“什么事情?”
只见临昭在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向姬修:“丞相大人,这是圣上交代臣转交给您的物品。圣上说,您一看就知道了。”
姬修大异,接过小布包,轻轻拆开,举目一扫,浊泪迸发,惊异之下手忙脚乱地朝胭脂跪了下去,恭敬有加:“臣拜见皇后娘娘。”
胭脂大略猜到了一些,正要伸手去扶。姬修反把临昭拉跪在地:“临昭,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临昭热泪滚滚,与姬修一起依足大礼,连拜三次,全然不顾泥水溅身。
“快快请起!”胭脂扶起情绪明显激动的两个人。
“适才言圣上遗命没有证据,如今可是证据凿凿,而且……”姬修打量着胭脂,话声嘎然而止。
“而且什么?”胭脂迫不知道想知道奚桓留下的究竟是什么,不停追问:“可以……给本宫看看么?”
姬修想了想,将小布包递了过去。
胭脂接过打开,两缕紧结在一起的发丝轻飘飘地从布缝儿间滑了下去,落在她满是泥水的绣鞋上,轻折腰身将结发拾起来,握于掌中,久久贴在胸口。结发!即是桓许她为妻。原本凌厉的双眸突然雾气腾升,她只得仰头望天,如此泪才不会掉下来。
临昭、姬修见她细微之举,哀情又起,不知该如何做才可以令她好受一些,只好沉默。
好一阵子后,胭脂终于控制好放肆的情绪,将结发收于袖内,摊开布帛,没想竟是一封潦草的血书:天命难违,朕自知不久于世,唯两件事放心不下,现托付与丞相。其一,册胭脂为后,掌监国、临机专断之权,其诞下骨血不论男女皆封为太子,成年后即位,卿当全心辅之;其二,若祝氏不服,杀之以儆效尤。
“娘娘,圣上是想为您铺平今后的路!”姬修伤感地道。
胭脂震撼无比,感动得无言以对,深织的爱如今渗透得更深,直至灵魂。那般危急时刻,桓所想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她与孩子的未来。这血书即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真实的爱。
“请娘娘安心,臣与丞相大人会竭力保护您及小太子殿下的安全。”临昭举手为誓。
有桓在,她怎能不放心呢?胭脂将血书交还姬修,诚恳地道了一声谢:“如此,丞相大人可愿意相助本宫?”
“臣万死不辞。”姬修拱手还礼。“苍隐的天下全依仗娘娘了,还请娘娘切勿悲伤,爱惜凤体。”
“本宫……明白!归队吧!”胭脂眼圈又是一红,语不成调,拖着虚弱的身体迈步转向马车,步步莲华,步步雍容。
临昭望着她的身影,叹息道:“江山社稷,如此重担……臣看着娘娘现在的样子,心都疼了!”
姬修潸然泪下,互勉性地拍拍临昭,“圣上的眼光不会错的,只是苦了娘娘。今日起,你须随时随地跟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移,以保证她及小太子的安全。”
临昭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轻声问:“丞相似乎有意隐瞒了一件物品,未曾示于娘娘。”
姬修知道临昭一定会问,便答:“圣上交留下来,定是有奇用,暂时别让娘娘知道。”
“可它本来就是娘娘的随身玉坠。”临昭大惑不解地道。
“什么?是娘娘的随身之物?”姬修一听,瞠目结舌,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记得很清楚,圣上消除娘娘记忆后,将它扣了下来。”临昭知无不言,见姬修还处于震惊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丞相?”
“这东西很有来历,你先别告诉娘娘,待我查明后,再做定论。”姬修按捺住急促的心跳,攥着玉坠的手都快汗湿了。“天就快黑了,先归队回城,再做商议。”
“好。”临昭点头同意,看着灰暗的天色,阔步走向军队。
姬修跟在后面,心事重重,暗暗佩服帝王有先见之明,因为他很清楚手中所握的不是一件普通的玉坠,而是一块罕见的月光石。它的背后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主角是胭脂。
待三人归队,军队载着奚桓遗体踏着黄昏徐徐启程。
胭脂坐在车内,怔怔地看着深爱的丈夫,努力打起精神。只消再过一日,天子战死的消息就会被大肆宣扬,整个国家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低糜时期。命运再一次将她推向权力与政治的巅峰,身为他的皇后,身为未来帝王的母亲,她的悲伤只能持续一夜,因为她有责任与义务谋划苍隐的未来,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必须勇敢无畏地面对四国棋局,而这将是一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
“我爱你,桓。我会像你一样照看好我们的国家,会像你一样善待我们的子民。”她哭着笑,然后笑着哭,将绝望转为信仰,将脆弱筑成坚强,许他一个庄重的承诺。